马克思的幽灵——解析《寄生虫》中的异化-激流网

我并不觉得本片的导演和编剧有看过马克思,甚至也没有他们看过卢卡奇或者哈贝马斯的证据,但是片中却从一个又一个方面浅显易懂得讲着一个又一个马哲的道理,这就是德里达说的马克思的幽灵,只要资本主义的生产和人的剥离,人的社会性和自然性的不一致这一点没有发生变化,那么资本主义社会的任何改良都不可能回避这个马克思的幽灵。“没有人可以离开马克思,离开马克思的精神,不管他们愿意与否,知道与否,他们在今天在某种程度上说都是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的继承人。”

劳动的异化

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人对自然采取的行为方式”使“工人变成了机器的单纯的附属品”,劳动从人独有而珍贵的类本质“变成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人的劳动中的主观特质的部分被消除,他们的劳动转化为无差别的劳动,在资本主义的生产面前仅仅被异化为工时,资本主义的管理者按照工时分配劳动生产。

片中主人公一家糊纸盒子就是这种劳动异化的表现,在这种劳动下,劳动自然不再是劳动,因为这种劳动中,人的主观特质部分被消除。作者将在这样的“劳动”下,主人公一家的糊弄和暗淡和当主人公一家发现可以通过被资产阶级收买的过程中发挥的充分主观能动性的时候散发出的异样灿烂的光芒,对比得淋漓尽致。

在这里,作者又提出了主人公一家是无产阶级又是流氓无产者的身份二重性的问题,将他们反抗自身命运的可能性和易于被收买的反动性刻画得入木三分。

人与人关系的异化

劳动的异化,自然带来人与人关系的异化。在人的劳动被异化成“劳动力价值交换”,资本家的工作被异化为工时管理后,人的自然性在社会性中消失,从而使得劳动者之间的关系被隔离,使得人与人的关系再也不是田园牧歌时代的互相依存的古朴,而是被异化为赤裸裸的竞争关系。在这种竞争关系下,35岁以下竞争35岁以上,妇女儿童竞争成年男性,落后地区的劳动力竞争发达地区的劳动力,由于资本同“自由人”交换劳动力价值的必须性,他们会天然乐于看到这种竞争并通过保持“劳动力价值交换”的稀缺性来加剧这种竞争。

因此,在片中,就表现为劳动者为了获取“劳动力价值交换”,通过异常残酷的手段“竞争”其他劳动者。在这种异化的人与人的关系下,“劳动力价值交换”又变成随时可以抛弃的无用之物,在这种关系下,资本对于已经无用的“劳动力价值交换”(得了肺结核的管家)或面对更有价值的“劳动力价值交换”的时候,对“自由人”自然拋之如敝屣。在片中那种不用调查与确认即抛弃管家与司机的场景或者说“奸计”,甚至在田园牧歌时代都根本不可能。

工资的异化

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工资并不是劳动所得,而是劳动力价值的交换,因此工资和劳动是被完全切割的关系,这就是工资的异化。

资本家付给你的工资并不是你的劳动本身,而是你的劳动力的交换价值,因此,在这里,你的劳动被异化为“劳动力价值的商品”。既然是商品,那么工资自然是由那些决定其他一切商品价格的规律决定的,工资仅仅是维持劳动者生存必须的最低价值。

为什么是“最低价值”,这就是资本迫切需要同“自由人”交换劳动力价值的必然性。这种必然性,在过去一段时间被日益模糊,好像这种“最低价值”并不是“最低价值”一样。

然而在片中,导演巧妙的通过两个分解,将工资的定义分解成工资与劳动本身的无关性,工资仅仅是维持劳动者生存必须的最低价值两个环节,从而让马克思对于工资的异化出人意料得变得格外的清晰和易于讲述,并且不容易被“资本家的维护者”恶意混淆。

在片中的第一个场景,也就是对于补课费的授予。女主人将预备好的工资抽出一部分而将剩余部分支付给家教,还声称“和xx是一样的。”这就是赤裸裸得宣誓了工资与劳动本身的无关性,工资仅仅体现为劳动力的商品。“劳动报酬忽而提高,忽而降低,是依供求关系为转移的。”

在片中的后续场景,男主人多次表达“女管家是不是太能吃了。”在这里,作者当然是为后续女管家丈夫的出场做铺垫,然而这种资本的不满,却把这种 “工资仅仅是维持劳动者生存必须的最低价值。”巧妙而深刻地表达出来,让我们明白资本对于“最低价值”的工资的追求。

“自由人”的异化

商品是天生的平等派,资本主义生产需要自由的劳动力,交换他们的劳动力价值,这就是所谓的资本主义的平等的本质,这种平等最终体现为资本剥削剩余价值的平等,从而最终制造更大的不平等。

“中间等级的下层,即小工业家、小商人和小食利者,手工业者和农民----所有这些阶级都降落到无产阶级的队伍里来了,有的是因为他们的小资本不足以经营大工业,经不起较大资本家的竞争;有的是因为他们的手艺已经被新的生产方法弄得不值钱了。”

片中作者特意将两个家庭的破产归于同样的因素(台湾古早味蛋糕店),就体现了这种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对“自由人”的追求的必然性结果。他们的破产,沦为“自由人”,并不是出于偶然的投资失败,厌恶劳动,而是存在其密切相关的必然性。

道德的异化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在新自由主义的社会存在中,人们的道德观会不自觉间即嵌入新自由主义的道德观,如富人合法致富的必然,穷人应当做好他本份的而不是他的需求的异化的劳动等。而这种道德观并不是人的天然需求,是应然而不是实然。在这种道德观下面,富人自然是“善”的,而穷人则是“恶”的,李嘉诚自然是勤奋,睿智的,他在这种道德观下没有任何错,而肥青自然是懒惰,愚蠢的,他们的遭遇是他们自身“恶”的必然。在这部电影中,大多数人对于片中角色的“善恶”站在“富人”这边,这就是高明之处。这种生产关系下道德的异化对善恶观的影响,概莫能免。

资本主义道德观建立在两条根本原则之上,或者说这也是资本主义道德的两个根本目的。

1.单位资本增殖速度的最大化。

2.每一单位资本攫取剩余价值的权利平等化。

所以让单位资本增殖最大化的行为即为善。有利于单位资本平等攫取剩余价值的行为即为善。又因为第二个根本准则,所以资本天然需要可供资本平等攫取剩余价值的“自由人”。

一个人擅于投机的敏锐,体力优势,智力优势甚至掌握科技知识本身,都让他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具备了“善”,而这种善并不是“善”本身,甚至并不是人的客观需求,更是远离了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根本的自由。低收入者上班如上坟,糊纸盒子糊弄并不是因为他厌恶劳动本身,而是因为他从事的是资本主义大生产下的社会分工中异化的劳动,他们的劳动并不是劳动本身,所以不再是“人独有而珍贵的类本质”,而是在这种框架下的“可供被资本平等榨取剩余价值”的“自由人”生存的必须。在这种条件下的“自由人”纵然“自由”,但是他们享有的自由并不比奴隶制好多少。

在影片中,作者同样作出了这种富有即为善,穷即恶的暗示。链球冠军对丈夫说:“如果我像她一样有钱,我会和她一样善良”

通往奴役之路

在片子结尾,作者已经深刻讲述了其对未来的绝望,以及革命的不可能性。资本主义的异化已经让这个世界的逻辑与世界之人相剥离,并使得试图弥合这种异化变为不容于这个世界的逻辑,使得人们在这种异化中将异化视为应然,从而不仅自觉放弃革命的可能性,反而自愿进入资本主义的秩序当中,努力追寻成为与capitalist合谋的modern bourgeois。

“等我有钱,要买下这间房子。等搬进去,我和妈妈会待在庭院,因为阳光真的很棒。爸爸只要……走上来就好了。”

可他们并不明白,那些想通过认真糊纸盒子,从而冀望自身“社会阶层提升”而不是从糊纸盒子过程中感受到自身对劳动的需求的“自由人”,纵使“认真糊纸盒子”让他们的社会阶层提升,他们从事的也同样不是劳动本身,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自由可言。

一个幽灵,马克思的幽灵,在“自由”的大陆徘徊。

1.马克思的阶级,马克思韦伯的阶层的关系。马克思韦伯认为现代社会,随着分工的加剧,产生了更多的阶层而不是单单只是以生产关系而区别的阶级。在这里,马克思韦伯存在对马克思的误读,马克思认为modern bourgeois有与capitalist合谋的必然阶级属性,马克思韦伯所述的“权利,威望,财富”三个属性在这种生产方式下最终合流为一个属性。

2.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capitalist是否能逃离异化的问题。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有精妙的论述,无论是capitalist还是modern bourgeois,他们都不能逃离这种异化,卢卡奇所说的物化。

3.新自由主义的反动。资本主义的发展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从资本主义产生到经过1848年革命开始逐步瓦解,到1870年巴黎公社彻底瓦解的liberal capitalism阶段。从1870年到石油危机,福利国家政策逐步破产的organized capitalism阶段。

对资本主义的反思和改进阶段,在这个阶段对于资本主义的反思和资本的限制主要是从两个方面,一个是资本主义下代议,一个是福利国家政策(注意这两个方面的目的与区别)。

对于资本主义缺陷的改进,大体上来说有三种路径,一种是诉诸于社会民主主义与工会斗争。最终转换为社会民主主义,在英国是工联主义,在法国是蒲鲁东主义,在德国是拉萨尔主义,最终他们合流为伯恩斯坦修正主义。一种是诉诸民族主义,最终有两个走向,分别走向基马尔主义或者法西斯主义。一种是第三国际。

从70年代至今,在东欧巨变中得到加强和反动的Neoliberalism阶段。

在这个阶段中,Neoliberalism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将资本主义的有序和变革拉回原点,重新追求资本主义的“看不见的手”万能论。这种理论放弃对资本主义异化的改进,并与施特劳斯新保守主义(neoconservatism)合流。这种Neoliberalism(新经济自由主义或者新古典自由主义)的包装不同于政治新自由主义和古典自由主义(New liberalism)。而是通过巧妙的包装推翻了自由党国际所推导的全球化共识而是只是将其作为掩盖“统治阶级力量的重建或建立”的野心的工具,以“自由主义”之名,行“施特劳斯主义”之实。推动全球化过程中的意识话语权独尊,其目的在于通过对于“自由”,“民主”,“言论自由”等概念的重构来推动其影响范围内的大资产阶级升格为统治阶级的“统治阶级力量的重建或建立”。

在这种作用下,资本主义自身对资本主义的反思被冲击的无所遁形。从而使得无论是社会党国际,现代民族主义,现代修正主义,都被其重构的话语体系冲击为不正确。社会党国际如托尼布莱尔,鲍勃霍克只能选择“第三条道路”而获得苟延残喘的生存。现代民族主义下的“基马尔主义”被迫走向原教旨主义。现代修正主义在新自由主义的有意误导或引领下走向P2P,新私有化的方向。

这种新经济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的合流和伪善,在经济危机,现代恐怖主义的冲击下,其“历史的终结”显得荒谬和滑稽。然而这种历史的反动面前,他们的分析和鞭挞却是表面化的,缺乏深层次思考,不敢直面capitalism同样必须改革开放的历史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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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的幽灵——解析《寄生虫》中的异化-激流网作者:johnal。来源:水木社区。责任编辑:郭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