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高效、废寝忘食、不知疲惫、不愿休息的员工,如今成了英雄式的偶像,尤其在硅谷和华尔街神经高度紧张的白领环境中。无需睡觉、无需自我关怀、无需经营个人关系、不允许任何其他“琐事”耽误了工作和赚钱的人,成了人人争相效仿的对象。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传奇”的人物是那些在办公室一股脑待上100个小时,不顾孩子的音乐演奏会和104℉高烧的人。我们认为,“拒绝关照自己”这一美好品质使得员工成为了人人都想成为的超人。
这一现象既令人沮丧又危险。2013年,一位21岁的实习生在美林证券伦敦办公室猝死。他当时已连续工作三天到早晨6点。2014年夏天,一位长途卡车司机在新泽西高速上翻车,导致喜剧演员Tracey Morgan重伤,Morgan一位同伴死亡。该卡车司机已超过24小时没有睡觉。
连续工作72小时而猝死的美林证券实习生Moritz Erhardt。图片来源:The Times
而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是过劳与少眠给身体带来的更普遍的损害:患病率增高、焦虑、抑郁……
所有这些事例——从猝不及防的死亡,到连感冒都抵挡不住的免疫系统——都是我们让工作如此深入地支配我们生活的结果。在高收入超级员工的万神殿之外,大家都睡得更少、工作得更久。从医药产业到长途运输业,用繁重的日程安排来占据我们越来越多的清醒(和睡眠)时间成了一种骄傲。尽管研究日益表明工作过度会适得其反,但大家还是依然如此。
有无数的理由认为一周四十小时的工作制应该消失,但是我们职场中倡导“工作热情”的文化却产生了一种不让其消失的阻碍。在20世纪的加州,这种文化首先扎根于国防部门,然后进入到科技行业。
冷战期间,洛克希德(Lockheed)等国防公司在圣克拉拉谷招了一批心怀抱负的科学家;这些员工似乎有着共同的人格特质,包括社交笨拙、不带情感,以及一心一意地工作,直到“醒着的所有时间都投入工作,免去了非工作的关系、锻炼、睡眠、饮食,甚至个人护理。”在50年代后期,洛克希德公司的心理学家为这一串特质创造了一个标签:“科技型人格(the sci-tech personality)。”
经理们发现了这种类型的员工,他们乐意长期地将欲望、责任、甚至清洁与睡眠的基本生理需求抛到一边,全心于工作。管理者们不觉得这些员工令人不安,反而将他们称之为“热情的”(passionate)员工。到了20世纪80年代,一个充斥着“热情”员工的山谷成了科技行业激增的沃土。史蒂夫·乔布斯这样的热情的过劳员工成了偶像,不仅是科技工作者的偶像,也是整个文化的偶像。
2008年,史蒂夫·乔布斯在旧金山MacWorld大会上发言。图片来源:jacobin
既然“热情”成了职场新要求,就需要有办法来测量它,以使个体员工的热情能被比较并用以分配赏罚。为了计量这种看不见的品质,经理们选择出了一种最懒、最易测量、最没想象力的办法:用在办公室呆的时间来判断员工是否“热情”。
早在2013年,一个顾问团队就对职场进行了调研,结果发现员工若能时不时地休息,并“在完成给定的工作量后就被允许离开”的情况下,员工的效率会更高。但是,上述的衡量标准依然至今留存:一年后,一位办公室经理对一个职场顾问团队感叹道:“除了工作时间,我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来测量员工表现”。
被工时衡量的热情使得每周工作时长失控般地膨胀,以致人们实际上在缩短自身甚至他人的寿命——有时以突发的、悲剧的形式——来追求那总也抓不到的资本主义个人实现理想。
为什么我们允许自己继续这样下去?如果像那套“做你所爱”(Do What You Love)伦理说的那样,工作的乐趣来源于生产活动本身,那员工在剩余的时间里都在做些什么呢?为什么领薪水的员工在必要工作结束后,或者当他们的工作超过了有意义的生产范围后,还都留在办公室里,即使这种做法长期看来会让他们的工作效率变低呢?
答案与经济理性无关,而全在于意识形态。尽管简单的Excel表格只能假装呈现员工热情最浅薄的数据,但事实是,热情不等于待在办公室的时间,也不意味着你必须把自己消耗殆尽。热情往往是过度工作的借口,掩盖在自我实现的华丽修辞中。
商业美术工作者因进度压力导致哮喘晕倒。图片来源:朋友圈
“热情等于时间”的逻辑让员工产生了大量的劣质工作。强调热情是员工的一种价值,会消减其他潜在的工作态度,如能力和真诚,这些态度显然更能保证工作的品质。
热情,过劳,一周七天一天24小时的工作,这些被绑在一起可不仅仅是为了便于管理。Carl Cederström和Peter Fleming认为,如今工作的本性就在于,它不仅压榨工人在单位的时间,更榨取他们的生活本身。
雇主们试图抓住“诸如社交智慧、互惠、沟通、共同的主动性等人类品质。”他们补充道:“传统的生产——如工厂流水线——弥散到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因为正是我们的社会性本身创造了商业的价值。”
这种逻辑几乎适用于所有级别的员工,从为公司提供公共形象的高管,到在咖啡厅闲聊的小员工。当工作中的每时每刻都要求个人本真性时,“我们的本真性也就不再是从办公室的强颜欢笑中的撤退,而正是工作把我们的私人生活挤压出去的媒介。”如果大家都一直是在工作,我们工作和非工作的自我之间的界限又日渐模糊,那么在办公室多待上一至三个小时看起来也不是多重大的决定。
而当一个员工把“做你所爱”的道德观完全内化了,这看起来甚至不算是个决定。
原文链接:https://www.jacobinmag.com/2015/08/do-what-you-love-miya-tokumitsu-work-creative-pas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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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ya Tokumitsu。来源: 一颗土逗。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