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未来欧洲社会主义革命的内部结构,即欧洲各国进行社会主义革命时在发展速度、先后顺序、重要程度等上的差异,列宁在1915年之前较少论及,也就是说,当时他对欧洲社会主义革命还没有较为具体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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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由于讨论“欧洲联邦”问题的需要,列宁提出了所谓“一国胜利论”的看法,从而开始将“世界革命”具体化。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一些反对战争的社会党人提出要建立“欧洲联邦”来防止和反对欧洲的战争。列宁最初是赞同这个口号的,但是他同时提出需要为之补充政治前提,即应该是共和国的联邦,应该首先进行政治变革推翻欧洲的几个王朝,而不能幻想在战前的国际政治状况下建立这种国际联邦。
在1915年的《论欧洲联邦口号》一文中,列宁改变了上述观点,他认为“欧洲联邦”口号是不合适的,认为它要么不可能实现,要么是反动的。在他看来,欧洲联邦的建立以欧洲几个大的帝国包括德国和奥地利的政治变革为前提,而这些政治变革又必然引起社会主义革命,因此欧洲联邦不仅应该是共和国的联邦,还应该是社会主义世界联邦。但是他又进一步指出,单独提“世界联邦”也不合适,因为它排除了一国首先取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可能。他用著名的发展不平衡规律(这一规律是列宁用来解释帝国主义大战的重要原理)来论证一个或少数几个国家会首先胜利:“经济和政治发展的不平衡是资本主义的绝对规律。由此就应得出结论:社会主义可能首先在少数甚至在单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内获得胜利。” 在1916年的《无产阶级革命的军事纲领》一文中,列宁在谈到无产阶级对于废除武器和战争的态度时指出,不能用和平主义的观点来绝对否定战争和武器,理由之一就是一国社会主义胜利之后不能拒绝对外战争的可能性。这里他同样是借助资本主义发展不平衡的观点来说明这种必然性:“资本主义的发展在各个国家是极不平衡的。而且在商品生产下也只能是这样。由此得出一个必然的结论:社会主义不能在所有国家内同时获得胜利。它将首先在一个或者几个国家内获得胜利,而其余的国家在一段时间内将仍然是资产阶级的或资产阶级以前的国家。” 列宁认为,这种情况必然会引起其他各国资产阶级与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战争,而这种战争就对于社会主义国家来说是“正当的和正义的战争”,“是争取社会主义、争取把其他各国人民从资产阶级压迫下解放出来的战争”。他还设想了在一国或者少数几国胜利后,通过这些国家同其他资本主义国家和落后国家进行斗争从而使社会主义革命扩展的过程,“无产阶级推翻资产阶级而获得胜利的社会所采取的政治形式将是民主共和国,它将日益集中该民族或各该民族的无产阶级的力量同还没有转向社会主义的国家作斗争。没有无产阶级这一被压迫阶级的专政,便不可能消灭阶级。没有各社会主义共和国对各落后国家的比较长期而顽强的斗争,便不可能有各民族在社会主义下的自由联合。”
显然,列宁上述关于一个(或者几个)国家会先取得胜利的说法,也许在个别词句上可以进一步探讨(如不平衡的内容等等),但他的基本思想是明确的,因此对这一思想的存在没有必要否定 。有学者为了将列宁的一国胜利论同马克思恩格斯的“共同胜利论”统一起来,或者为了解释列宁晚期相关思想的方便,试图弱化列宁关于社会主义“胜利”的含义,认为列宁这里的社会主义胜利仅仅是指无产阶级夺取政权,是政治革命的胜利,这也不符合列宁的本意(虽然这样确实是可以同“共同胜利论”较好地衔接)。在《论欧洲联邦口号》 中列宁指出,“这个国家的获得胜利的无产阶级既然剥夺了资本家并在本国组织了社会主义生产就会奋起同其余的资本主义世界抗衡,把其他国家的被压迫阶级吸引到自己方面来,在这些国家中发动反对资本家的起义,必要时甚至用武力去反对各剥削阶级及其国家。” 这里说的很清楚,他这里的社会主义的胜利并不只是夺取政权即政治革命的胜利,其中还包含了“在本国组织了社会主义生产”这样的内容,因此在这里弱化列宁的“胜利”的含义并不可行。
对于列宁的一国胜利论,人们争论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两点上,第一个问题是如何看待“一国胜利论”与马克思恩格斯的“同时发生论”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应放到世界革命的背景下来理解。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是一个世界体系,单独一个国家是不可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社会)长期存在下去的,这样从普遍的非资本主义走向共同的社会主义(当时也就限于西欧),就有一个具体过程,由于这并非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这个过程就是一个世界革命发生、社会主义扩展的过程。而世界革命是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共同思想,这是不能否认的。无论是在1848年革命中,还是在后来关于俄国村社跨越卡夫丁峡谷的设想中,马克思都表述过他关于世界革命的设想。
至于“同时胜利论”,它是恩格斯早期的一个说法而已,它绝非要求西欧各国的社会主义革命要在同一天同一个时刻发生,这样理解显然是荒谬的。这里强调的只是各个国家革命之间的相互策应和支援以共同对付国际资产阶级。实际上,马克思恩格斯后来也经常提到过先胜利的一个国家同周围的资本主义国家相对立、以及社会主义的欧洲同落后的亚洲相对立的情况。 而列宁的一国胜利论只是突出各国先后胜利的时间间距,列宁并没有设想过单独的社会主义国家长期对抗资本主义的情况(至少在1917年以前如此),因为在他看来,资本主义的发展和帝国主义大战使得时代任务不可能在一个国家单独解决。 在《论面目全非的马克思主义和“帝国主义经济主义”》中他写道,“不是所有国家的无产者,而是少数达到先进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国家的无产者,将用统一行动实现社会主义。” 可见就这点来说,列宁同马克思恩格斯在世界革命问题上的基本思想上是一致的,只是叙述的重点略有不同而已。马克思恩格斯早期提出世界革命的“同时发生论”,主要是着眼于西欧资本主义紧密的经济交往带来的阶级斗争国际化(而在具体的进程的演进上则忽略了国别差异);列宁提出有可能甚至必然一国先胜利,则着眼于发展的不平衡。也就是说,他们一方强调是矛盾的普遍性,另一方面则是抓住了矛盾的特殊性,二者本质上是一致的,他们统一于世界革命。
争论比较多的另一个问题是列宁的“一国胜利论”与后来俄国一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关系。这个问题只要稍微回到当时的历史背景就不难回答。在1915-1916年的时候列宁根本没有提出俄国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问题,他坚持认为俄国面临的是资产阶级革命,这点前面已有说明,此不赘述。在列宁看来,当时具备社会主义革命条件的只是欧洲和美国,他也只是就欧洲联邦谈及欧洲社会主义革命的进程问题,俄国当时并不在考虑之列。因此,列宁在1915-1916年的一国胜利设想是从属于其世界革命思想的,它并不是为论证俄国的一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而提出来的,它也不能为日后的俄国一国革命和建设提供直接论证;它所能提供的最多只是“一国胜利”这样一种形式,而要借助这个形式来论证俄国率先社会主义革命还必须补充其它具体的论据。因此,那种认为列宁在1915年就认为俄国可以一个国家单独实现社会主义革命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至于把列宁晚年关于俄国可能获得一国建设社会主义胜利的思想与1915-1916年间的思想放在一起统称“一国胜利论”,这也是值得商榷的,因为我们看到两者论及的对象和条件差别太大,二者所具有的仅仅只是形式上的相同,在具体的理论内容上则有很大的差别,难以统一为列宁的一贯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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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浩瀚。来源:《列宁革命思想研究》,激流网分整理录入,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