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摄影师郝文辉剃掉胡子，背着一个双肩包走入黄龙所在的高三班级，就像一个普通的插班生。他对黄龙的跟拍也自此开始。18岁的黄龙是河南信阳一位普通的农村少年，也是河南77.2万高考军团中毫不起眼的一员。
六月的艳阳天没有辜负这个农村家庭的殷切期望，2015年，黄龙以630分的成绩考入了华中科技大学。跃出龙门后（一个农村高考生考上大学后），他需要面对的是一个崭新的身份和环境。
初入大学时，和同龄人一样，他有迷茫，有忐忑，也有新奇和渴望。在他逐渐适应大学生活后，我们重访了黄龙。镜头里的他仍然留着淡淡的八字须，但对自己的处境和未来的方向，黄龙有了更多的思考。
他说：“我的理想就是多赚点钱，在大城市买套房子，把我爸妈接过去住。未来应该不会再回农村了。”
▲视频时长6分47秒，请在wifi条件下观看。
摄影师郝文辉比黄龙大八岁，在黄龙面前，他更像是一位兄长，而非冷眼旁观者，这使他在观察的同时多了一份感性的思考。他在拍摄手记里记录了黄龙两年来的变与不变，以及对黄龙的担忧、期望与祝福。
高考：“一个人”与“一群人”
▲课间，丢下卷子和试题，黄龙和旁边的男生比赛掰手腕。
黄龙的父母都是农民，家庭条件拮据。黄龙在家里排行老二，除了有一个大姐、一个龙凤胎妹妹外，他还有一个6岁的小妹妹。作为农村家庭中唯一的男孩子，父母对他寄予厚望。
高三那一年，母亲董永珍放下家里的农活，来学校外租房陪读，这个不足四十平米的房子年租金5000元，占了黄龙家年收入的三分之一。
▲黄龙历年来的奖状，他是这个六口之家的骄傲。
▲母亲专门从八十公里外的老家过来照料他的生活，黄龙每天晚上10点钟夜自习结束后回家继续复习，董永珍就在儿子旁边安静地绣十字绣。
有一点我记忆犹新：黄龙的书桌上有一个特殊的MP3，用胶带把手机电池和机身捆在一起，连着电线。那是黄龙姐姐托人给他做的，机身是他自己用5块钱买的。
▲电池外捆的MP3。
对于黄龙来说，高三成就了他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从宿舍搬出来在外面租房住，第一次吃到鱿鱼和桑葚，第一次去网吧查询办理农村户口高考的网上手续。
他说自己相比于学霸，算是贪玩的。然而事实上，这个自称贪玩的孩子的生活里，没有明星、没有电子游戏、没有星座，更没有恋爱。如果连高考都没有，他需要面对的可能就是老家大片的稻田。
▲高考前一周，董永珍不得不回村里插秧干活。
▲最后一次大考结束，娘儿俩晚饭后来到附近的和美超市，董永珍想给儿子买点零食吃。黄龙却会斤斤计较那些对他来说并不“划算”的价格。
高三学生其实是麻木的。没有体验过大学生活的他们，长期处在应试教育的阴霾里，并没有外人所想象的那么“艰难”。
每一次下课铃响后，他们都会在喧闹中找回精神来，他们的话题不多但却丰富。日子再苦一样过，压力再大也没到受不了的份儿。
▲短暂的课间，大家都会找些“娱乐方式”放松一下。转书是高三男生的“长项”。
▲高三毕业带着躁动与宣泄的情绪。扔卷子、撕掉复习资料，是很多高中毕业生的“传统项目”。高三的情绪，仿佛突然煮开的水，溢出充满压力的壶。
▲十天后，一场孕育了三年的战役爆发，两天时间，决定许多人未来的方向。黄龙，便在其中。
大学：“九月”与“来年”
▲父亲带他入住宿舍的时候，两人在新环境里显得格外局促。
2015年6月25日，黄龙用父亲给他买的小米手机给我发来短信：“考了630分。”我回复：“进个好学校是没有问题了。”他回道：“是啊，是啊！”
迎来了9月，黄龙也遇到了很多以前没有遇到过的新问题：需要自己照料生活、需要融入新的环境和生活、需要跟更多人打交道。作为“老朋友“，我有些担心：全新的生活，黄龙是否能适应？
▲他在新宿舍吃力地清洗新买的床单被套。
▲夏季的武汉阴雨不断，黄龙依然打着那把陪伴自己整个高三的雨伞。伞面上黄龙的名字和高中学号是母亲亲自绣上去的，怕他丢了伞。
2016年，我两次跑到武汉拍黄龙。已经熟悉了大学校园生活的黄龙并没有多大变化。他依旧是个老实的、留着两撮八字须的小胖子。
每天控制生活费在20元以内的他生活依旧节俭，同样的鸡腿饭，他知道哪家食堂卖得实惠、哪家食堂的配料多。别人说“下课”，他却依旧说“放学”。
▲黄龙几乎从来不剩饭，而且大多数时间都在食堂解决三餐。
进入大学后的黄龙并没有参加什么学生社团，从来没逃过课，偶尔和寝室室友一起打打球，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玩。在武汉呆了半年，除了靠近校区的东湖，他并没有去过任何一个名胜古迹。
▲武汉是黄龙到过的第一个大城市。每学期有那么一两次，他会和同学一起跑到光谷商业街随便看看。但除了离开前买了五块钱的小吃，他并不花钱。
他的担忧渐渐增多，减肥减不下来，又难看又矮，怕找不到女朋友。最让黄龙觉得头疼的，是大学的学业。
没人管，老师讲完课就走了。一切都得靠自己，每周的课程也很满，理工科的作业又特别难，期末还要考试。虽然自由，但压力却是空前的。这并不是高考前的他所能想到的。
▲黄龙的大一是忙碌的，整天埋在难以掌握的功课里，到了期末还得迎接各种考试。
黄龙身上有太多的“可能性”，从高考熔炉和农村家庭走出的他，代表着中国以“考学”改变命运的一代农村青年。工作、爱情与婚姻，对于他来说，这些都还是个未知数。
从高考到大学，再到未来，时代和社会的矛盾在他身上突显，他身上的担子也可能不断变沉。而我们每个人，也都能从他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夜幕下的黄龙。
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能够一直记录下去。
真心希望黄龙能越走越好，冲破桎梏，得到他所想要的未来。
以上，就是关于黄龙的后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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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人间。来源：在人间living。责编：畢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