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小煤窑里的童工
我看北野武,你却听刀郎。所以我们注定了是两种人。
我的富有,富有在家庭环境以及社会背景,你的穷困,穷困在个人素养以及不思进取。所以我能理所当然的厌恶你。
所以,是这样的吗?
我每到一个城市,必先走一趟那地儿的贫民窟,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
我要看,看那的污水横流。我要听,听那的市井嘈杂。看得多了,听的多了,我却很难厌恶起来。
斗胆认为,那些口口声声厌恶底层的人,他们连最基本的贫穷都没有见过,他们只能用一些不痛不痒闻之生嫌的个体经历来作为自己为何厌恶贫穷的理由。而他们,仅仅与底层擦肩而过罢了。
真正与贫穷双目对峙过的人,是很难心生厌恶的。只有恨,如鲠在喉的恨,只有痛,割裂心头的痛。
零九年的夏夜,天气闷热。新进一家公司,下班后同事们邀我去酒屋熟悉下。喝的烂醉,我用最后的力气叫了辆摩的。酒屋离我的租房不远,摩的师傅说只消的要五块钱。坐在摩托上,越吹风越想吐。总算到了公寓门口,我靠着门前的电线杆扣着喉咙呕吐着。摩的师傅一边等着我付钱一边仰头望着我住的公寓。
我吐完擦了擦嘴掏出腰包拿了张十元钱给他让他别找了,他连忙说谢谢老板跳下车来说要扶着我上楼。我真的是醉的不行,有个人搀扶也好,我就点头同意了。他一边扶着我上楼道一边东张西望,这让我警惕了起来。那个时候广东的治安很不好,入室抢劫时常发生。
我拔出钥匙对着钥匙孔插了三遍也没插成,我扭头看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心里有些害怕。谁知他按稳我的手插进孔里,帮我拉开把手。打开门后他认真的看着我说“你住这地方那么好,一定很贵吧?”,我当时就被逗乐了,我那时候的房间也就是一个一千二的小单间,只要是个人都能负担的起。
还没来得及开口搭话,他又说“我要多跑几趟车喽,让我儿大学出来工作也住有空调的房间。”随后擦了一把汗便走了,我关上门打开空调,凉风铺面而来,沿着毛孔吹进心里。
一二年年尾随家父去往漳州郊区某处工地,同五大三粗的甲方老板走过场的去逛了逛工地后父亲便同他去市区酒楼吃饭了,留我在工地同包工头了解施工要求。
闽地的冬天湿冷异常,包工头喊来两个四川小伙带我去勘察工地。一直到了傍晚才算是收集齐了数据,可是身处荒郊野岭没地儿吃饭让我犯愁。两个小伙看我焦急的打电话给我父亲可能心里也不是滋味,便招呼我前去他们工棚吃饭。
进了工棚,满眼狼藉。砖头搭的凳子,军大衣铺地上就是床。小伙子们让我看着坐,他们去张罗饭菜。我说我白吃你们的多不好意思,我得去搭把手。比较高瘦的那个为难的挠了挠头,说也没什么菜。我执意要帮忙,他便让我跟着较矮的那位去河边。
我与矮个子两手空空来到河边,我问他是不是要洗菜?菜在哪?他却让我捡些圆卵石,最后我一头雾水的同他扛了一小锅石子回到工棚。
到了饭点,高个子从橱柜里拿出个小罐子倒了些腌豆角到碗里,工棚外的马齿笕让他撸来炒成了一盘菜。仨人坐在桌子上你望我我望你,我不好意思,他们更不好意思。我瞥眼看到墙角的锅里像是煮了什么,高个子招呼着我吃饭。
我吃了一口马齿笕,喉咙直冒酸水。高个子看出了我的不适,连忙解释说郊区没有小卖部买不到盐,吃盐全靠工地的司机从外面送来所以得省着点用。要吃那马齿笕须放在腌豆角的汁水里拌一拌,我恍然大悟被他的智慧深深的折服。大老爷们没什么讲究,我阿宇也不是那种挑三拣四的贵公子,刷的几下就把一锅饭给整完了。
吃完还没消化好,矮个子便从军大衣的内袋里掏出两瓶烧刀子,我推脱说不要高个子却已经开了盖子说没事下酒菜都准备好了。这话我听的一愣,哪来的下酒菜?高个子端来放在墙角的小锅,揭开盖子让我不明所以。只见锅里烧开的水冒着气泡石子不停的翻滚。
矮个子将锅里的水滤了去,小石子倒在盘子里。高个子显摆似的拍着我的肩“你们这些城里的大少爷一定不知道该怎么吃吧?”,我当时就不服气,指着碟子里石子说“你吃,吃倒是吃石头给我看一看!”话音未落,只见他用手捏起一个扔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嘬着顺带送一口烧刀子入喉。我又一次深深的为他的智慧所折服。
后来才知道,石子加点盐巴放到水里煮,煮的入味了便是下酒菜。我当时便纳闷了,煮菜你能不放盐你这下酒菜就舍得了?高个子打着哈哈“饭可以不吃但酒不能不喝嘛。”
有了酒,就开心了,自然能谈的话会多些。两个四川小伙第一年工作,和我的岁数也差不多,家里没家底两兄弟一起出来赚讨媳妇钱。可酒这东西,喝多了开心就变伤心了。矮个子望着我欲言又止,举起酒杯又放下,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石狮烟要发给我,高个子连忙拍开他的手一边大声训斥怎么可以发这烟一边冲我歉意的笑着,连忙跑去橱柜里掏出一包红梅撕开散给我帮我点上。
烟抽到一半还是没人说话,最后高个子憋不住了。他低着头说他们哥两第一年工作没什么积蓄,眼看到了年关老板拖着工资回不了家,再过个两三天怕是揭不开锅,早在我一进工地他们便注意到了我跟在老板身后,想要我去跟老板说说他们工资的事。说到这里,高个子抵着头的手捂住了眼睛又灌下一口酒。
我双手搓着发热的脸庞说我会想想办法,两兄弟连忙举杯劝酒。这时我听见父亲在工地门口摁着急促的喇叭,我起身说不喝了要走,两兄弟一直送我到门口,上车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天太黑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他们眼里一定充满着希望。
工地的老板坐在副驾驶同父亲谈笑风生,我欲言又止插不上话。老板回过头来对着我开玩笑要去足浴城大保健来那么一下,我笑着说一下怎么够要两下。车程有些久,但对于那两位民工兄弟的工资我却只字未提。我怕这么一说,父亲千幸万苦阿谀奉承接来的工程就泡汤了,毕竟,我也要生活。
我对不起那两个四川兄弟,我对不起那瓶烧刀子,我对不起那锅石头蛋。
我只说这两个例子,但他们不是我所见最为贫困之人,说例子往往讲究个点到为止,说那些更惨的,会为知乎精英所不齿,抨击我在卖苦。
你若是讨厌身在底层的人,我不仅不会谴责你,我还认为你不仅要厌恶他们,你还要欺骗、利用他们某些地方的无知与肤浅,能助你所在的社会阶级更进一步。
但,你所厌恶的,你真的了解吗?
你认为你所见是无知与愚昧,而有些人却看到了真诚与善美,这又何解呢?我也曾在无人深夜反复深思,一个人若是出身名门,人生路途顺风顺水,心怀艺术品味身穿定制西服,这样一个人是完整的吗。我用了很久才得到答案,只属于我自己的答案。
这样的人生,是完美的,但不是完整的。
身而为人,若是只处于一个阶级的角度来看待整个社会无疑可悲的。只有看过,听过,切身体会过,才有对于一个阶级的发言权。如果仅仅因为象拔的鲜美而放弃品尝麻小的鲜香,对于我个人而言是得不偿失的。
我也厌恶,厌恶那些粗俗与下三滥的行为以及某些反智的观点。但那些真诚与贫穷背后的辛酸我怎么能视而不见,贫穷不是什么原罪,不需要用什么“救赎”!
那么些个人站在山的那一边,高耸入云,不胜寒。俯视众生只见其肮脏罪恶,鄙夷之间惧怕失足掉落红尘。
山那边的你,景色好吗?想必是白茫茫一片不能再干净吧?可我这边的人间烟火尘土冷暖,也美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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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宇 。来源:自选知乎,激流有所编辑。责编:畢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