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西方左翼思想家对当今资本主义社会中所存在的种种弊端的分析,实际上也就是对资本主义制度本身的批判。他们的分析和批判使我们透过资本主义社会中那些表面看来是零碎的、偶然发生的、局部的种种弊端,洞察到资本主义深层的、必然的、系统性的、全面的、本质性的危机。

陈学明:西方左翼学者看资本主义-激流网没有人敢宣称民主是完美的。

苏东剧变后,围绕着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整体看法,在资本主义世界内部发出了两种截然有别的声音。第一种声音是对现代资本主义的歌颂,即用最美好的语言说明资本主义已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兴盛时期,资本主义会天长地久;第二种声音是对现代资本主义的批判,即千方百计地论证现代资本主义并没有随着其对立面的受挫而注入强大的生命力,相反陷入了更深重的危机之中。近年来,资本主义世界的乱象给第二种声音提供了很好的注脚。认真梳理、分析这第二种声音,有助于我们真正正确、全面地了解当代资本主义。

福斯特认为“我们当今所面对的资本主义是一个被剥去了一切人性伪装的资本主义”

不承认、不正视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是不可取的,但把这种新变化理解成是资本主义腐朽本质的根本改变则更加不可取。资本主义的自我调节正好像对一件已经相当破旧、紧绷的衣服进行修补,经过修补或许还可以延长使用寿命,但修补总难以为继,破旧衣服依然如故,抛弃它而更换新衣是迟早要发生的事。

德里达认为当今资本主义“病得非常厉害,一天不如一天了”,“满目皆是黑暗、威胁与被威胁”;哈贝马斯断言“西方社会所独有的难题,并没有随着柏林墙的倒塌而得到完全解决”;吉登斯强调“我们生活在一个失控的世界上”,今天的世界不像一个“地球村”,倒更像个“掠夺的场所”;福斯特认为“我们当今所面对的资本主义是一个被剥去了一切人性伪装的资本主义”;巴杰安指出“资本主义正把一种‘新的恶毒形式’不知不觉地安置在当代世界”;斯特兰奇提出“美国世纪将会悲哀、痛苦地结束”;卡利尼科斯提醒人们“资本主义制度是一个与整个星球相对的制度”;施韦卡特论证说“资本主义行将穷尽它一切存在的理由”;哈特和奈格里要人们牢记“我们不能把帝国的败落视为偶然,而应视其为必然”。这些断言都建立在充分的理论基础之上,从而颇有说服力。

沃勒斯坦明确说,当今资本主义的关键因素并非是自由市场,而是垄断,不能把目前的资本主义经济等同于市场经济

正如这些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西方左翼思想家所指出的那样,目前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发展中国家都在学习发展于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但在学习时务必想清楚:资本主义国家真的如他们所宣称的那样完全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办事吗?他们所提出的这一个问题确实值得人们深思,他们所做出的回答也是鞭辟入里一针见血。

沃勒斯坦明确地回答说,当今资本主义的关键因素并非是自由市场,而是垄断,不能把目前的资本主义经济等同于市场经济。他还进一步揭示说,深谙此道的资本家虽然常常在口头上推崇市场,可心底里却并不喜欢市场,资本家实际上是市场的敌人。

道格·亨伍德要求人们在分析当今美国经济时必须把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与那只“看不见的拳头”联系起来思考,在他看来,真正促使美国经济获得繁荣的是那只“看不见的拳头”,“确保硅谷技术世界性安全的那只看不见的拳头就是美国陆军、空军、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哈利维和瓦罗费克斯则明确指出:“美国正借用军事铁拳头来支持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

当然,更多的西方左翼思想家并不笼统地否定当今的资本主义经济是一种市场经济体制,但他们强调的是这种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并不能确保资本主义经济以及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的繁荣昌盛,并不是能医治资本主义百病的灵丹妙药。他们对当今西方的市场经济体制弊端的揭露和批判是振聋发聩的。他们揭穿了西方市场经济体制高效率的假象。

施韦卡特反复强调当前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的“无效率”是不可逆转的,因为这是由企业内部结构的不合理所导致的,他认为西方市场经济体制带来的一个最可怕的结果就是增加了社会的不稳定性和风险。威廉·格雷德指出,由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所造就的国际金融市场已成了“难于驾驭的脱缰的野马”。苏珊·斯特兰奇更提出,当今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体制已经使当今的资本主义蜕变为一种“赌场资本主义”,并强调,判断西方市场经济体制的好坏关键是看其使世界受益的范围,以及其消耗世界资源的程度。威廉·基根指出,现实无情地教育人们:西方的市场经济体制滋生了无数的牺牲者,因为“极端的市场经济所依赖和焕发的是人性中最坏的一面”,从而那些善良的人们就必然成了受害者。这些西方左翼思想家做出判断: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体制实际上已走到了尽头。

德里达说,目前西方的议会民主制度正处于“孤立”和“功能不良”状态

这些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西方左翼思想家在批评当今的资本主义时把重点放在抨击西方的民主制度上。他们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告诉人们:西方的民主制度只是富人的专利品,它实质上只是一种为少数人服务的、同资产阶级私有制相适应的政治上层建筑。

德里达说出下述这一番话语时应当说是深思熟虑的:目前西方的议会民主制度正处于“孤立”和“功能不良”状态,而且这种状态不是由外在原因造成的,而是由自身的结构所致,只要市场规律、“外债”以及科技、军事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还是维持着一种实际的不平等,那么资本的利益必然将大多数的利益置于它的桎梏之下,实现民主和人权只能是缘木求鱼,一句空话。

这些西方左翼思想家在抨击西方的民主制度时,特别提醒人们留意目前在美国非常流行的一句口号,即“使世界更加民主”。赛义德认为这一口号所表达的是“帝国主义式的仁慈”,充分体现了帝国主义的欺骗性和伪善性。施韦卡特则指出,如果美国真的希望整个世界更加民主,那么它就不会长期奉行反共高于民主的对外政策。当我们看到本·阿明分析当前西方的民主状况并指出“民主正被掏空一切实质内容,而落入市场的股掌之中”时,真正感受到了这些西方左翼思想家的见微知着。

詹姆逊认为当代资本主义仍处于危机之中,而且“这种危机是体系性的”

当今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端是不是资本主义本身的弊端?当今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是不是资本主义本身的危机?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西方左翼思想家对此的回答是肯定的。

詹姆逊在分析当今资本主义社会所存在的各种矛盾的基础上,不仅得出结论,认为当代资本主义仍处于危机之中,而且还强调指出“这种危机是体系性的”,所谓“体系性的”是指这种危机是整个制度的危机。梅扎罗斯坚决反对把当今资本主义社会中危机的出现归结于“纯粹的技术因素”,而是强调这种危机是由资本主义本质属性所决定的结构性危机。在他看来,关键在于当今的资本主义社会深受资本的自我扩张的压力,而“只要这种自我扩张的重要机制继续发挥作用,就毫无疑问存在结构性危机”。

卡利尼科斯强调的是,“资本主义本身——一种剥削和竞争性积累的逻辑——才是问题的关键”。只要把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到资本主义的结构性的缺陷上,人们马上会意识到“这些缺陷已经根深蒂固,只有推翻资本主义才能将其扫除”。当今世界上主要存在着金融危机、环境破坏和恐怖主义这三大问题,卡利尼科斯逐一加以分析,旨在说明这些问题的出现直接导源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导源于资本主义的剥削和竞争性积累的逻辑。

不断发生的各种战争无疑是当今人类所面临的一个重大灾难。这些西方左翼思想家在分析这些战争时都不约而同地把这些战争与资本主义及帝国主义的制度联系在一起,甚至提出“美帝国主义的存在就意味着‘无限战争’”的论断。

这些西方左翼思想家对当今资本主义社会中所存在的种种弊端的分析,实际上也就是对资本主义制度本身的批判。正因为他们能够把所有这些弊病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联系在一起进行分析和批判,从而使这种分析和批判显示出一定的深刻性。他们的分析和批判使我们透过资本主义社会中那些表面看来是零碎的、偶然发生的、局部的种种弊端,洞察到资本主义深层的、必然的、系统性的、全面的、本质性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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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学明:西方左翼学者看资本主义-激流网

(作者:陈学明。来源:《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