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某些自由主义者的说法,哈耶克首先是一名社会学家,其次才是一名经济学家。哈耶克的社会学观点,一言以蔽之,便是市场能保障个人的自由,而政府对经济的干预过多,那么必定会干预到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而走向奴役。但市场是否真的带来自由?计划经济是否意味着奴役?到底哪条路才会带来奴役?这是本文将会考察的问题。
“市场自由”的一个基本出发点,便是“契约自由”。每个自由的人之间互相达成契约,仿佛这就是市场的本质了。然而,“契约”只有在两个人地位相近的时候才是有意义的。“城下之盟”也是契约,但很少有正常人会认为它是公平的。而任何时候,社会都不能看作平等的、自由的、独立的人的集合。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造成了差异悬殊的社会地位。而在特定的社会中,这样的地位是以某种固定的模式呈现的。而这,便是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阶级”。
市场自由主义者,一般会奉亚当斯密为自己的鼻祖。但持这种观点的人,一定没有好好地读《国富论》。事实上,亚当斯密是注意到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工人阶级和资本家阶级的不平等地位的。他在《国富论》中写道:
“劳动者的普通工资,到处都取决于劳资两方所订的契约。这两方的利害关系绝不一致。劳动者盼望多得,雇主盼望少给。劳动者都想为提高工资而结合,雇主却想为减低工资而联合。……但在一般的争议情况下,要预知劳资两方谁占有利地位,谁能迫使对方接受自己提出的条件,决非难事。雇主的人数较少,团结较易。加之,他们的结合为法律所公认,至少不受法律禁止。但劳动者的结合却为法律所禁止。有许多议会的法会取缔为提高劳动价格而结合的团体,但没有一个法令取缔为减低劳动价格而结合的组织。况且,在争议当中,雇主总比劳动者较能持久。地主、农业家、制造者或商人,纵使不雇用一个劳动者,亦往往能靠既经蓄得的资本维持一两年生活;失业劳动者,能支持一星期生活的已不多见,能支持一月的更少,能支持一年的简直没有。”
作为一个严肃的经济学家,斯密比那些完全无视现实,张口闭口“自由契约”的人高明多了。而无论哈耶克自己多么支持所谓“个人主义”,反对各种形式的联合,现实中这样的联合总是会发生的,无论是无产阶级的联合还是资产阶级的联合。至于为什么哈耶克“特别关心”工人阶级的联合而不是资本家之间的联合,那或许只能是立场使然了。
“个人主义”在哈耶克的论述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是啊,个人主义!多么神圣的一个词语啊!个人自由不受侵犯!在哈耶克的眼中,资本主义是这样一个蓝图:每个人充分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开设工厂,靠自己的努力发家致富。而个人主义使创造性全面迸发,每个人各尽其能,推动了社会进步。而在弗里德曼的《资本主义与自由》中,也列举了不少那样的“企业家”的发家史。但现实却十分残酷。你没有钱,哪怕有再好的idea,怎么去开设工厂?列举少数底层人发家致富的历史并不能说明问题,而真实的自由资本主义时期,则是大多数无产阶级,无论他们有怎样的天赋或才能,由于其穷困的出身和刚刚够其维持生活的工资,终其一生都禁锢在工厂中。而这,能说是每个人各尽其能吗?
哈耶克认为政府不应介入经济,而自由主义经济学家,也动辄把“市场”和“权力”(这里特指政府)作为对立的两极来看。但事实上,市场作为人制定的规则,本身也是一种权力关系。无论是“市场”还是“计划”,只是一种分配方式罢了,如何分配取决于各方的力量。而市场本身的属性,本身便决定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那么,政府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哈耶克认为政府不应介入经济,但他决不认为政府什么事都不用做就可以了。政府所做的,应该是维持自由市场的秩序,维护私有产权,打压工会的“垄断力”——一言以蔽之,保护资本家剥削的权利。
所以哈耶克的政府保障的是谁的自由,便也一目了然了。20世纪的韩国作为四小龙之一,取得了经济的腾飞,也被无数经济学家视为“自由市场”的典范。对于资本家来说,韩国的市场是十分自由的。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背后意味着对工人近乎是惨无人道的剥削与压迫。在这里我引用韩国一名工人的自述:
“……甚至牛晚上还能睡觉,可是我们却要通宵工作。大家都知道,我们一天工作10~12个小时,甚至还要很经常彻夜工作。早上,我们几乎累得起不来,起来后拖着身子去到烟尘弥漫、噪音震耳和经常传来辱骂声的工厂。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我简直累得连洗澡吃饭的力气也没有了。日复一日地重复这样的生活,我忍不住自己对自己说:‘嗨,我还不如一台机器呢!’我担心像这样活下去有一天就得玩完。”
同一个制度之下,在资本家看来是自由,而在工人看来便是奴役!只不过在哈耶克的著作中,我们是很难看到“工人”这个字样的。
所以政府到底是什么呢?政府,只是阶级斗争的结果罢了。在自由资本主义时期,资产阶级对工人阶级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在管控较强的资本主义时期,资本主义对工人有了一定的妥协;而在社会主义时期,则是工人阶级取得了政权。工人阶级取得政权,实行计划经济,是否就意味着奴役呢?并非如此。此处,我引用一名国企老工人的话作为结尾。到底谁才是通往奴役之路,一目了然
“小唐,你是硕士,我是工人,但我要告诉你,你没有我幸福。为什么呢?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是主人,我们是不受任何人欺负的人!你们现在说话没得人听,你们的声音发不出去。我们不一样,我们去向厂里提意见,领导就得重视。如果意见合理,他们就得采纳。你们现在要点头哈腰的伺候领导,要跪在资本家的脚下向他们要饭。我们在那个时候却是挺直了腰杆做人。你们现在想的就是怎样找个工作养家糊口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们那个时候想的是什么,我们那个时候想的是怎么保家卫国!你能想象吗,我们那个时候的青年是多么的豪迈!我们,才是真正的扬眉吐气的一代人!”
(本文来源:清华大学求是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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