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理想的破灭与拯救-激流网

2021年4月20日,一篇大连理工大学博士的遗书曝光了出来,怀疑使用安眠药自杀,据网友爆料称人已经在医院抢救了,在查资料写这篇文章时,又有一名中南大学的硕士生坠楼身亡(警方排除他杀)。随手在搜索引擎里面敲打博士硕士相关的自杀新闻,又看到:

2020年9月19日,南京大学仙林校区19栋,女博士跳楼轻生;

2020年12月4日,南京大学仙林校区19栋,女研究生烧炭自杀;

2021年3月13日,南京大学鼓楼校区南园六舍,男研究生跳楼;

2021年4月8日,南京大学仙林校区19栋,女研究生跳楼轻生;

在中国仍然有大量的人都没有上过大学的前提下,博士生,研究生自杀的新闻,每年都屡见不鲜,这对于支撑他们读研读博的亲人是巨大的打击,也是对学术发展的极大阻碍。就这次大连理工大学博士的自杀事件来看,联系到笔者自己的学术经历,对这位自杀博士的心路历程和人生选择十分有感触,也试着寻找这悲剧的根源。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这位博士生,家中独子,考上了普通一本大学,选择了并不喜欢的专业。在大四这年,也就是2017年,他面临着人生选择——工作或者去追寻梦想选择读自己喜欢的专业。怀揣着对化学和生物的向往,在2018年,他成功考上了大连理工大学的无机化学专业。

由于是跨专业考研,加上自身没有过实验室相关培训,他自己掏钱在学校附近租房跟着师姐去实验室打下手,逐渐掌握了相关的技术,甚至还在别人论文里面挂了名,在2020年也成功拥有了自己的相关课题并转博,对他而言,这是很有奋斗感的。然而,这却是他在遗书中所说的“这才是真的噩梦开始”。

在疫情返校限制解除后,他一开始的“课题”却是帮两个研三的学生毕业。虽然不知道这位博士生具体和老师怎么谈的,总之,在大老板不希望这两个研三学生闹事的情况下,他没法全身心做自己的课题,只能每天工作到深夜帮别人做课题,利用一些闲暇时光,才能做自己的实验,好去应付每周的组会。在他帮那两个学生做实验做到九月初的时候,他才正式开始自己的课题,然而由于他没法完成原定的进度,他老师催促他不在两周跟上进度就要换课题。然而,由于之前帮别人做实验,他没法在两周内做完,于是,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做实验为的是什么?这一切是否值得?在和老师沟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辛苦,想要被鼓励,却又被老师说谁来辛苦她(老师)呢?不过后续和老师沟通后,他也算是保住课题了,过了一段时间,也快要完成自己课题了。

到过年的时候,为了实验进度,他选择了留校做实验,结果却要他帮尹某改文章,只能在间隙做实验,却被他老师嘲讽“过年不回家,也不做实验,装刻苦”。自此之后,他在遗书中说“我心态已经彻底炸了”。在一次组会上,别人举报他们实验不规范,被大老板知道,导致他老师被批评,停掉了他的实验,而当时他已经快要完成课题了。后续他和老师争论的时候被骂“白眼狼,这两年白培养你了(帮别人做两年实验)”,在和老师道歉的时候又被批评,而且实验还是没法开,导致他没法顺利毕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吃安眠药自杀。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学术道路,确实辛苦,尤其有的项目有其特殊性,必须长时间工作,原创性的一些项目甚至有很高的失败率,具有一些运气成分,导致有的人因为课题比较坑,硕士三年没法发表论文。论文原本是用来交流和展示科研成果的,然而在现今以论文为导向的科研环境下,所谓的探索大自然的奥秘,为人类谋福,仅仅是论文发表的附带产物。没有论文,对于硕士、博士生来说就是没法毕业,没法对得起这几年的辛苦,对于以后想要接着向科研领域发展,也很困难。毕竟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呢?家庭又能支持学业多久呢?基本上现在硕士生和博士生补贴只够自己吃饭,少量的如清华北大,西湖大学这些学校,或许还能有一点点余钱补贴家用。

另一方面,对高校老师(博士生硕士生的导师)来说,没有论文就没法评职称。而很多高校老师,他们自己参与实验并不多,全靠手底下的硕士生和博士生做项目,自己只需要坐享其成。甚至有些完全由学生独立完成的课题,都必须挂着导师的名字,还必须是第一作者,有时候还会有别的人抢着通讯作者,这在学术圈已经不算是潜规则了,基本上明着来了。当然不排除有少数很优秀有品德的老师,但是这类人太少,甚至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有一定的运气成分,不去破除这根本的制度诟病,多几个“圣人”也挽救不了“春秋战国”的混乱。原本探索自然的意兴和为人类发展的崇高理想早就被现实的论文需求所扭曲和异化。在此基础上的学术造假、拿论文骗补贴、论文灌水,期刊灌水、知识产权垄断、唯影响因子论成败等现象屡见不鲜。

更可悲的是,论文虽是公开的,能被公众了解到的,但它们选题的过程却不为大众熟知,甚至由资本逻辑决定。就拿笔者自己熟悉的生物领域来说,有的冷门课题比如对一些生物进行分类,或者发现一些新物种,注定没法和一些药物研究一样对人类拥有直接相关的利益,以至于,这些方面的课题很难拿到研究经费。而像最近很火的结构蛋白研究,由于比较方便在CNS(cell、nature、science三本国际公认的科研期刊)上面发表论文,以至于很多高校愿意用上亿元的资金,购买冷冻电镜去开展相关课题。像一些药物研发课题,甚至可以直接得到制药公司的私人赞助;而一些回报率低的,又不热门的,甚至可能前景都不明朗的领域,比如古生物学这种,甚至都没人愿意去学习了。如同中世纪那样凭着兴趣或者和重大课题进程挂钩而选择课题,在现在资本主义关系下,已经被撕碎殆尽,至于那些冷门领域存在的意义,除了一点除了为资本主义社会的虚假繁荣装点门面的价值之外,就剩下成为各大高校招生和卖弄的牌子罢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笔者也因各种因素,放弃了科研道路。我不知道这位博士生在医院醒来后是否会接着选择科研道路,是否已经对整个学术界失望,但显然,他这段科研经历不足以让他可以坦然的说,“我所经历的磨难是幸福的奋斗”,也许这位博士生以后会做出杰出科学贡献,但这样的未来或许已被斩断了。

科研发展看似是靠个别天才人物推动的,然而这只是表象。从实验室的建造,到仪器的制造,实验材料的准备和运输,课题的相关普通文献,都是普通劳动者和普通科研相关人员推进的,没有这些人的付出,又如何让那些所谓天才的人发光呢?而那些为整个学界铺路的人并没有享受到这些学术进步的成果。有的学术领军人物,手握大量社会资源,可以批量的购买价值上亿的仪器,申请到数千万的研究经费,而一个普通建筑工人为了让自己或者自己孩子上得起大学,甚至支持读博读研,又需要建造多少次校园呢?一个普通的科研人员默默奉献了半生,可能自己应得的论文所有权都会被一些不良学术机构占有,到了中年还要为阶级滑落而焦虑。

不要困惑,1848发表的《共产党宣言》里早已指出了原因:“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从那个时代到现在,这样的权力、这样的支配、这样的垄断、这样的窃取、这样的不公,不仅仅是学术界,而且是在整个社会上演着,近几十年来则变本加厉。

作者/尤琪

编辑/赫贫

校对/发际线向列宁看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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