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臧葬赃
编辑/咔哒哒
徐明朝
“很丑啊！这是事实嘛……我觉得她有病，为什么这么穿……画风大变，就变娘了……变成一个娘炮了……像个刺猬……原来就是一个妈的dancer……一个女生啊，丑就是优势……”
7月21日，原火箭少女101成员yamy（郭颖）在微博上公布了一段录音。这段录音在微博上的播放量目前已经达到了1.2亿次。
录音中，yamy所在公司“极创引力”的老板徐明朝当着员工们的面数落yamy，种种对yamy外貌、穿着、气质的讥讽、辱骂层出不穷，徐明朝甚至还咄咄逼人、喋喋不休、趾高气昂地反复询问其员工：“你觉得yamy丑吗？”不遗余力地把自个对yamy的看法，也即是徐明朝自个的意志，强加在员工身上。而徐明朝本人则称这场公司员工大会就是一场针对yamy的“批判大会”：
“yamy自己都想不到，在公司开yamy的批判大会呢。”
据悉，这一份录音是yamy的一位参加这次员工大会的同事传给她的，而yamy本人并不在现场。这件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一时间，杨超越、傅菁等原火箭少女101的成员及一些其他明星积极跳出来声援yamy；对徐明朝的声讨则把徐明朝推上了风口浪尖。没过几天，这件事就俨然成为了一件关乎全演艺圈的事。
为回应舆论，徐明朝耐人寻味的在清空他所有微博后，发布了一封给yamy的更加耐人寻味的信。徐明朝在信中始终给人一种阴阳怪气、言辞迂回诡谲的印象。
徐明朝在信中接连用了3个“没想到”来表明自己受到惊吓而产生的错愕状态：没想到会被录音；没想到录音会到yamy手中；没想到这份录音的公布会造成了极大的社会影响。可见徐明朝并不后悔自己说了侮辱yamy的话，他唯一后悔的是他的侮辱性语言被录音了，而且这份录音到了yamy手中，并因为录音的公布对徐明朝本人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仅此而已。
善良，通融，容忍，识大体，这是徐明朝在信中赋予自己的属性。他叙述了这样的内容：他给yamy泡了茶；他希望yamy对她的助理好一点；听取“郭哥”意见，容许了yamy到公司拿合同的事儿；最后，则是徐明朝祝福yamy在《炙热的我们》节目上取得好成绩。一番三联操作下来，徐明朝向网友传递了这样的信息：徐明朝对yamy是好的，他们之间之所以锋芒毕露，完全是yamy嫌弃事情闹得不够大。
基于这样的人物塑造和渲染的叙事基调，徐明朝就可这样理直气壮的为所谓的若隐若现的反转预热了：
“原本内部可以协商解决的事情被你蓄谋已久地引发成一场战斗。”
既然锅全甩在yamy身上，白脸唱完就可唱红脸。徐明朝继而穿插着威胁说：他完全也可将yamy开会时的讲话、在微信上过激的话、对其他艺人的恶意评价剪辑一份。yamy到底有没有如此，我们无从知晓。“错不仅在我，你我都一路货色”，不过徐明朝大抵就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
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徐明朝尽管在信中为自己迂回地辩护了一些，不过却始终显得苍白而无力。因为最值得关注的问题显而易见，对yamy的人身攻击是切切实实的，徐明朝自始至终都不准备给yamy道歉。7月22日，在最新发布的一份声明中，徐明朝也这样说道：
“最后，再次道歉！对同事，对艺人，不包括yamy。”
道歉了，却不是给yamy的，而是给所有被他PUA的员工和艺人的——在最新的这份声明中，徐明朝颇为大方的承认了他本人对员工、艺人的职场PUA。
有人反应说，包括徐明朝自己也在最新的一份声明中这样说道：yamy发布在网上的这份录音存在着刻意剪辑的问题，这是一份“掐头去尾”的录音。徐明朝提到：yamy回公司就爱“吐苦水，提要求”；yamy收到徐明朝给的十万，却不说一声“谢谢”；yamy做事缺少一点“契约精神”……徐明朝所说的这些是他把“事件之结果”往“事件之原因”上引导的策略。然而由果及因的回溯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语言游戏，真实性却并不如一个确凿的录音高，因此徐明朝叙事的真实性是有待考察的。这或许与徐明朝耐人寻味地清空微博有关，后面会陆续讲到一些。
粉丝维护自己idol，保护其名誉自然可以理解，但这件事获得极高的热度，却更在于yamy和徐明朝的针锋相对引出的这个事实：探讨这件事的重心已经从徐明朝对yamy的外貌、衣着、气质的侮辱，转移到了徐明朝对yamy等员工、艺人的职场PUA上了。
一、yamy是不是被职场PUA了？
yamy上传的视频配上了她描述她本人所遭受到的委屈、自己极差的精神状态的内容：
“我以前不会唯唯诺诺，连提一个基本需求都害怕；我以前不会躲在家里无缘无故哭到天亮；我以前不会看到信息手抖，听到语音想逃……”
yamy因此提出解约，得到的回复则是徐明朝一句冷冰冰的、充满威胁的话：
“情况了解，不要作死。”
难以不对yamy抱有同情，因为这份录音和yamy本人的陈述似乎都在表明：yamy就是一个被职场PUA的女孩。同属一个经纪公司的其他艺人也来声援yamy，揭露了徐明朝对她们职场PUA的事实。
若仔细对比yamy和徐明朝所说的内容，我们还是能发现一处叙述不一致的地方：徐明朝说yamy一回公司就不停“吐苦水，提要求”，而yamy则说“连提一个要求都害怕”。这两人当中必定有一个在掩饰着什么。
在yamy把录音公布后，徐明朝第一时间清空了他所有的微博。微博里面必然包含了不少徐明朝职场PUA其同事、艺人的证据，或许也少不了一些关于yamy和徐明朝矛盾冲突的文字性记录。目前，徐明朝的微博里只有两条微博，一条是徐明朝给yamy的那封充满威胁口吻的信；另一条则是名称为《我道歉！我就是那个职场pua的职场男老板》的道歉声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这份道歉声明中，徐明朝承认了自己对同事、艺人职场PUA这件事的存在，这是事实，但更是一招“退一步，进两步”的棋法。徐明朝这样说到：“职场PUA这个锅我背，但与yamy无关”“我不会向yamy道歉，这两份道歉里没有yamy。”徐明朝大方地承认了他对同事、艺人的职场PUA，但唯独不承认对yamy职场PUA。
徐明朝走的是“摆事实”的路线：信中的徐明朝仁至义尽，该做的都做了，可信中的是yamy就是不体谅、不理解、很任性；面对职场PUA，其他同事、艺人是无辜的，但信中的yamy并不是受害者，因为徐明朝眼中的她并不弱势，相反她还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和糟心事儿。她处在的位置是和信中的徐明朝针锋相对的对立面。从这封道歉声明的腔调来看，yamy从职场PUA的受害者一跃成为了职场PUA的加害者。换句徐明朝自己的话说，yamy就是对“助理”等人“冷暴力”，等等。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yamy透露，徐明朝始终给人一种言不由衷、反复无常的感觉：徐明朝一会儿说yamy要对自己有信心，一会儿又说yamy不值得；一会说yamy靠作品成名，徐明朝大力支持，一会儿又说yamy得让徐明朝高兴了才能提要求。yamy对此非常苦恼，因此她经常会“无缘无故哭到天亮”，还“看到信息手抖，听到语音想逃”。yamy的精神状态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因为职场PUA而患上了抑郁症。
回到那一份激化矛盾的录音，徐明朝喋喋不休、咄咄逼人地询问员工“yamy丑吗”？非要得到一个“丑”字才肯罢休。说yamy穿着“像个刺猬”，又说yamy比他人漂亮，那他人就得崩溃。徐明朝针对yamy丑的讨论引出了他的观点：
“公司老板对艺人太好了之后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艺人有了选择权。第二件事叫绝对服从！这就是解决这件事的一个根本性的东西。”
艺人不能有选择权，艺人必须绝对服从，这就是徐明朝针对艺人说的。仿佛艺人已经不是人了，她们只是一个没有选择权的绝对服从命令的产品。什么是PUA？大抵就是一个人不断否定另一个人，让接受者潜移默化地顺从施加者，继而使得接受者对施加者唯命是从，以达到施加者精神控制的目的。徐明朝不厌其烦地纠正员工的观点，只为达到他的目的：让开会的所有人都认为yamy丑。徐明朝时而否定、时而肯定yamy，态度、立场多变，让人捉摸不透，这对yamy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损伤。作为老板的徐明朝把他的价值观、他的意志强行地灌输到员工、艺人的脑中，还不许反驳和否定，时时刻刻左右员工、艺人的精神和思维，这就是一丝不挂的、明目张胆的职场PUA。
二、徐明朝有没有评价yamy外貌的权力？
艺人的外貌、衣着、气质考虑到行业的特殊性自然是应该被演艺公司着重注意的。很多人据此而维护徐明朝，说徐明朝作为公司的一把手，他有为资本的增殖、为公司的盈利而点评甚至批评yamy外貌、衣着、气质的权力。这是合理的，也是必要的。很多人据此说明：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利益最大化才是公司追求的目的，一切都该由市场数据去说明一切。yamy之所以被骂，“数据一直走低”是关键。数据为什么走低，是因为yamy作为一个女团成员，从酷girl到女团成员的转变让她暂时无法吸引流量了。火箭少女101解体，一定程度上已经原子化了的yamy或许也无法再吸引流量了。冷漠的人就此宣称：他们同情yamy，但他们并不站在yamy这边。多么廉价的同情啊。
评价归评价，但评价的底色并不是辱骂、诋毁、羞辱；利益最大化也并非是评价一个人的尺度，否则就会沦为庸俗；评价的根基是公正、实事求是、不带功利性。纵观整个音频，“丑”字的出镜多达12次。这样的评价能算是评价吗？这就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
三、yamy们，练习生出身的明星
作为老板的徐明朝公开人身攻击旗下艺人yamy，尽管yamy本人并不在场，却反映了老板和员工、艺人之间话语权的极大不对等性，也就指向了作为员工的艺人和老板之间经济地位的极大不对等。徐明朝明确表示，员工就应该“绝对服从命令”，艺人就不应该有选择权。这样的做法也就等同于把艺人从“人”的高度降低到了“产品”的层次。“你是老板，我是一个打工的”，yamy这样说，一方面回应和明确了yamy和徐明朝之间阶层的矛盾对立，一方面则暴露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隐藏在华丽包装下的、残酷的、造星就像流水线生产产品的练习生制度，异化了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
练习生制度源自韩国，首创于韩国著名演艺公司SM的创始人李秀满。极创引力引进和运作的这一套练习生制度就是一套源自韩国的“内部系统”。韩国练习生制度因其“奴隶合同”、残酷的肉体折磨和职场PUA、苛刻的考核制度、对练习生的经济盘剥而闻名。练习生制度源于上世纪90年代，那时候正是韩国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经济的相对繁荣促使了文化的繁荣，人们的娱乐欲望趋于高涨。但由于从李承晚到朴正熙、全斗焕，执政的高度政治化和军事化，使得作为少数娱乐形式之一的电视的幕后——电视台，完全掌握在政治家和少数财阀手里，且以工人为代表的劳动人民愈发因贫困和为求生而忙碌不休，因此为了满足音乐的娱乐和创作需求，人们就不得不依附于唱片公司等盈利性组织。艺人们则愈发失去了与这些娱乐公司的议价权。李秀满为练习生制度的创立付出了不少努力，在推出的第一位艺人抢占市场失败后，他决定批量化生产明星，这就是练习生制度的最初形态。到后来，练习生制度就成为了韩国最为主流的、也是最为占优势的明星培养模式。
然而，练习生制度越来越完善的同时，也越来越饱受诟病。练习生制度的种种不合理和黑幕被披露出来：1.它剥夺了孩子们的童年。不少韩国练习生10岁左右就进了公司，这时候的他们还正是唱儿歌的年龄。事实上，不少人就是因为唱儿歌才进入这套制度里去的。这些孩子往往接受的是比应试教育还要严格的训练。这一训练，少则1年，多则6、7年不止，不少人的童年就此消磨殆尽；2.抹杀了练习生的基本权利。不许恋爱，不许外出吃饭，不许未出道前就与粉丝见面。严格控制饮食，严格训练。完全服从安排。一天训练17、18个小时是保守的，一天休息3、4个小时往往是常事。不少明星一脸倦相地和粉丝打招呼，甚至因为困倦而在舞台上摔倒。经纪公司对练习生饮食、恋爱、社交的管理完全是军事化的，对练习生的礼仪要求、职场PUA则是儒教的。3.经济上盘剥练习生，人格上侮辱练习生。练习生在公司的衣食住行虽然大抵都是公司支付的，但娱乐公司与其艺人的“抽佣比例”往往高达90％，一些已成名的艺人甚至在工作多年后表示自己仍旧没有任何实际收入，收入大抵都归公司所有了。练习生、艺人成了妥妥的工具人。违约金也相当的高，擅自解约后明星们往往面临着高额的债务。一些练习生因为忍受不了苛刻的制度，又不想支付过重的违约金，往往通过外出饮食、打架、谈恋爱等手段主动交给娱乐公司开除自己的把柄。除此之外，经纪公司还会施加给部分练习生系统性的暴力：拍头，抽脸，等等。练习生中成分为“差生”的练习生还会被经常性地带去“陪酒”；甚至把练习生宿舍搞成实际上的“招待所”，让练习生们在老板们的面前当众表演“露骨”的动作。更甚的，则是潜行于暗处的强迫性性关系：2009年，韩国明星张紫妍自杀，据查证，她生前曾被其老板精神胁迫，陪睡31人达上百次。
韩国的练习生制度被照搬到我国，呈现出繁荣之势，一些中国的女团、男团纷纷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原火箭少女101队长yamy就是乘着这股来自韩国的风，作为练习生加入徐明朝所在的“极创引力”的，而且是被徐明朝亲自邀请的。yamy之前在IDG担任兼职舞蹈老师。yamy加入极创引力后，开始学习说唱，后来参加了《中国有嘻哈》，因为与热度正高的说唱歌手PG one同台竞技，yamy本人也收获了不少关注。徐明朝本人对yamy评价很高，说她有“那两下子”。徐明朝对yamy的包装、投资因为不少广告合同、演唱主题曲的合同的出现，也立马回了本，还收获了不少利润，因此种种，徐明朝本人对yamy的评价之高可见一斑。
但这并不能掩盖yamy和徐明朝之间的矛盾冲突，后来的录音事件让他们的冲突显现了出来。不得不说，正是徐明朝所在公司的内部系统，也即是练习生制度，为他们之后的矛盾冲突埋下了隐患。从后来yamy和徐明朝两人的矛盾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合作共赢的关系，yamy归根结底只是徐明朝公司旗下的一名从练习生成长而来的明星——yamy曾以练习生的身份在极创引力训练了接近1年。徐明朝和yamy签订的练习生合同会一直生效，直至合同到期。因为普遍认同练习生与其经纪公司签署的合同为“奴隶合同”——不少人都这样称呼，因此可以明确，与一般明星与公司签署的普通合同相比，yamy和徐明朝签署的合同是更加有利于资本方的。而贯穿yamy从练习生到明星这个转变过程的，可以推测出，仍旧是这唯一的一份“奴隶合同”。我们大胆猜测，yamy和徐明朝的矛盾或许就来源于此，而徐明朝也在微博中几次提到了围绕着这份合同而来的yamy和他之间发生的矛盾。
为了避免失联请加+激流网小编微信号wind_1917
（本文为激流网首发，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责任编辑：郭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