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按:所谓的期货虚拟比赛,就是不真正进行期货交易,而是通过平台开发的模拟软件进行投机比赛,如果表现出色,就有可能成为平台的操盘手,分得一部分盈利。参加这种比赛大多数是厌倦了做低端制造业工人,渴望一夜暴富的人,他们通过在期货这个虚拟的世界中生产数据来试图实现自己的梦想。和沉迷网络游戏的人一样,他们都脱离了现实的社会生活轨道,只是相比来说,还多了点企图心,希望通过暴富来完成救赎。故事的最后,主人公徐亮幡然醒悟,返回到现实生活。但现实的世界如果真有他想要的路,当初他又怎么会进入虚拟世界。


模拟人生

清晨的重庆下着小雨,我走向一片被在建小区工地包围的城中村,雨水裹挟泥沙,顺着路沿,从高到低蜿蜒而下。最终,流入一家网吧门外的下水道栅格。

网吧里空气浑浊,光线阴暗,收银员和清洁工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这是2018年春节的前一天,座位上依旧稀稀拉拉躺着熬了通宵的年轻人。

靠近窗户的那片区域,徐亮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线条。在那人操作鼠标的右手边上,摆着一瓶矿泉水、一包廉价烟、一只打火机。

徐亮还是老样子:皮肤黝黑,一张马脸,嘴唇厚得像来自热带地区,一双眼睛似睡非睡半眯着。

徐亮是我的发小,兼生意伙伴。几个月前,我们约定,他靠人脉去拉客户,我负责法律咨询。如果当事人有签订委托合同的意向,我们就把他介绍给其他律师,打擦边球,赚点提成。可合伙快半年,我们一个单子也没接到,我渐渐入不敷出,徐亮则开始行踪不定。我告诉他,如果接下来的一周依然谈不成一笔业务,我们就好聚好散。

前一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约我今早到网吧。“大师要来了,大师你知道吗?”我不知他在说什么,无言以对。他清了清嗓子,“就是人们一直说的何大师,那个早就实现财务自由的何大师。我马上就要发达了”。

我走过去敲敲桌子。徐亮见我来了,向我介绍那位双手正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击的年轻人。“这是小何大师。”他这么说着,见我一脸狐疑,又轻声补充道,“就是何大师的侄子”。

徐亮口中的小何大师身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部分羽绒已从衣服里冒了出来。就这么一副寒酸样,还敢冒充大师?我转身就要离开。徐亮连忙拉住我,“何大师出事了,据说是因为操纵期货市场被法办了。这位小何大师一样有水平。你来都来了,就坐一会儿吧。”

我把网吧里的劣质滑轮沙发拉出来,坐在他身边,向他请教电脑屏幕里是什么东西。徐亮告诉我,小何大师正在参加一些平台举办的免费期货选拔赛。

听上去很诱人:零门槛,谁都可以参赛。不花真金白银,通过平台开发的模拟软件进行交易,如果在比赛中表现出色,根据比赛规则,就能晋级复赛,进而成为该平台的签约操盘手,盈利三七分成,操盘手得30%。

据徐亮介绍,已有不少人被选为操盘手,并在平台的网络论坛上贴了分红的银行转账记录。

在我和徐亮说话的时候,小何大师一言不发,整个人仿佛进入虚拟的战场中,化身为一名战士,杀进杀出,浴血奋战。他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双眼通红,厚厚的眼镜片有些浑浊,嘴里不时念叨着什么,已然陷入绝境。不一会儿,小何大师就在战场上光荣牺牲,他骂了几句“主力”“庄家”,起身同我握手。

接下来,他与徐亮就这些免费的、模拟的期货选拔赛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哪家的规则最合理、哪家的分红比例最高、哪家的软件用着最顺手。说到兴奋处,两人简直手舞足蹈,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似乎他们已经成了市场上顶级的操盘手,只是由于先前缺乏机会,才暂时不得志而已。

我对他们的讨论一头雾水,又急于想知道徐亮接下来的打算,不得不打断他们的谈话。

“接下来,当然是跟着小何大师一块儿参加这些比赛了。”徐亮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何大师的第一桶金就是从这些免费比赛中赚来的。“这些比赛哪里留得住高手,只要赚个百八十万,立马就单飞。有没有兴趣,一起干?”

我惊住,拒绝了。我不懂期货,不会贸然投身进去。

后来,我曾和一位在高校教马哲的大学同学谈论这件事,考虑到比赛的免费性质和看似真实的现金分红记录,我们不敢轻易判断其靠谱与否。

提及这位满嘴跑火车、自吹自擂的小何大师时,他引用了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的一句名言:“弱者总是靠相信奇迹求得解救,以为只要他能在自己的想像中驱除了敌人就算打败了敌人;他总是对自己的未来以及自己打算建树、但现在还言之过早的功绩信口吹嘘,因而失去对现实的一切感觉。”就不再多说。


徐亮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以“学霸”“模范男孩”形象出现的。

徐亮的母亲和我妈是同一国企的职工。那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位于长江边的一个小镇。早些年,按照“厂办社会”的原则,在镇上开办了幼儿园、小学和初中。我和徐亮在高中之前一直都是同学。

上课时,徐亮挺直脊背,听得认真,他对待老师和彬彬有礼,不喜欢篮球、足球这种出汗量大的运动,衣服上少有褶子,也鲜有汗臭。

初中夏天,男孩们结伴跑到长江边游泳,出发时,徐亮也跟在队伍里,到江边,回头一看,他已经早早回去了。对于踢球,去网吧这样的活动……他不是没有渴望,但最后,他总能靠极强的自制力压抑住自己。

这同母亲对他的严格管教有关。徐亮很小时,他父母就离婚了,他跟着母亲长大。徐亮母亲对儿子寄予厚望,小学时,几乎每天在书桌前台灯下陪徐亮看书到晚上十一点。我从三年级开始就患上了懒癌,至今未愈,作业都是抄徐亮的。每逢考试,我千方百计想办法坐到徐亮附近,一次考试,我差点把自己的名字写成“徐亮”。

我们偶尔去徐亮家吃饭,徐亮母亲短发,面色严肃,总穿着国企里的工作服。饭桌上,她问起我们在学校情况如何,之后便不再开口。气氛压抑,我们吃完饭,几乎就会找个借口溜走。徐亮母亲对我们也严阵以待,担心会带坏她的儿子。

徐亮偶尔会在我们面前抱怨家里管教太严,也只停留在嘴上。平素,他依旧循规蹈矩地听从母亲的指令。

直到初中,徐亮迷上打台球。有段时间,我经常从别人口中听到徐亮的名字,说他在与同学们的台球切磋中,经常一杆清台,让大家佩服不已。我曾见过他一杆清台的风光场面,那时,他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光彩。

有次我上学途中路过他家,看见他趴在屋外的石栏杆上,拿着台球杆,对着啤酒瓶练习出杆,“因为这样出杆的时候,手才会稳,像职业选手一样。”

徐亮打台球的事儿很快被传到他母亲耳里。那会儿,出入台球室的人被认为“不务正业”,因为练习打球也要花费时间,徐亮学习成绩有了波动,他在家中承受巨大的压力。

90年代中后期,很少有家长会让小孩走职业体育的道路。在母亲的压力下,他很快妥协了,专注学习,继续在学校里名列前茅。2002年高考,他不出意外地考入一所重点大学。

我们参加了彼此的升学宴。一向俭朴的徐亮母亲选了镇上最好的馆子,那天,到场的只有徐亮母亲家的亲戚,离婚后,母子俩同徐亮父亲及其亲戚几乎断了往来。那天,她难得的笑容满面,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扬眉吐气的时刻。在2000年大学扩招之前,大学毕业生会被分配或推荐工作,就业还有补贴。在小镇人的眼里,考上大学,就是个未来上了保险。

徐亮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发言时,徐亮言简意赅:“感谢大家的到来。进入大学后,我会好好学习。”徐亮母亲则坐在一边,笑而不语。

徐亮听从母亲建议,选择当时大热的市场营销类专业。在大学里,他进入放养状态,和许多普通大学生一样,开始打篮球、台球,玩电脑游戏,寒暑假再见到他,徐亮似乎已经同我们融为一体。曾经他自带的“学霸”的神秘光环消失殆尽。但我觉得,他开始像一个人了。

毕业季来临,谁也没想到,随着大学扩招,“毕业即失业”成了常态。他的专业热门,就业市场更是饱和。徐亮大学里没什么亮眼的成就,大公司去不了,小公司他又不愿去。从大四开始,到毕业后的两三个月,他一直没找到满意的工作。

最后还是他母亲托熟人的熟人,请客加送礼,把徐亮安置进我们当地一政府部门做编外人员。徐亮希望通过考试早日进入编制内。他参与了编制考试,笔试成绩很靠前,自恃在单位有一年工作经验,他没再打点。

面试结果出来,徐亮失败了。考上的其中一个人是单位里一位领导的亲戚。

这件事对徐亮打击不小。参与几次招标工作,又目睹了一些暗箱操作的现象,他不止一次对我鼓吹“读书无用论”:“这社会最终还是靠关系。看看新闻上些发了大财的人,哪一个不是靠着一股狠劲,做了一般人所不能的事才成功的?”


不久,他从机关单位辞职,开始在当地一些公司活动。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劝我不要在律师事务所混日子,邀请我同他合伙。他有人脉,我做律师咨询,肯定能赚钱。但开业几个月,徐亮的朋友在酒局上吹过不少牛皮,但答应好的案子,总是没下文。快半年,我们没做成一个单子。

讽刺的是,在我们的公司关门大吉后,竟然有客户给公司座机打电话,说需要代理案件,我和徐亮随手转给其他律师,没再管。

那段时间,他在交友网站上认识了一个女孩,“我俩聊得挺投机的”。不到两个月,他把她带回家。

当时徐亮家还在老地方,他是我的同学中少数几个还住在那个江边小镇的。现在那地方已是城区,就在他家往长江方向走500米,滨江路早已通车。当时,那附近开始拆迁,但拆迁范围,刚好绕过徐亮家所在的区域。

周围的住户渐渐搬离,他家还住在一幢修建于90年代的五楼楼房的顶楼,同以前相比,倒是没什么变化,除了楼道口应有关部门要求安装了电子防盗门。周围到处是新修的和在建的楼盘,仿佛在嘲笑他家的贫穷和落后。户外广告牌上挂着各式各样关于江景房的吹嘘。

按照网站的交友规则,女孩可以同时见好几个对象。徐亮的女友对他的家庭条件十分鄙夷,两人的关系很快告终。徐亮对她恋恋不忘,几次找我出来喝闷酒,说什么男人没钱就活该被鄙视,还天天在网上研究发财秘笈、捞偏门之类的东西。

那时,我们同学间找到工作、考上公务员都要最后一个知会他,怕他受刺激。

一次,徐亮在和我在路边大排档喝酒的时候,一辆跑车“唰”的一声从身旁掠过,路人的惊呼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几乎同时响起。徐亮将目光从酒桌上收了回来,去找那辆已消失在人们视野中的跑车,他对着想象中的跑车竖中指,赌咒发誓般说,“我一定要出人头地。”


但我也没想到,他已经到了辞职专心准备参加免费期货选拔赛的地步。

他看不上那些真正发财的白丁们,嘲笑自己认识的一个家伙,“炒期货的,把豆粕的‘粕’字读成‘伯’字居然还能在这个品种上大赚特赚,太没天理了”。

同时,他又对这种无需门槛的发财之路寄予厚望。好几次在朋友聚会中,他总是不合时宜地插话,要不就是显摆他晋级复赛的经历,并坚信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出人头地。

他告诉我,一天晚上,他饭后到楼下散步,看到附近工地上的探照灯,像“怪物的目光”,突然他心里一闪,灵感如泉涌,他找到了交易的“圣杯”、“必杀技”。当时的他可兴奋了,围着附近工地走了好几圈,惹得保安都以为他是为了偷东西而去踩点。第二天,他按照最新钻研出来的方法交易,果然无往不利。没过几天,就晋级复赛。正当他在心里做着财务自由的美梦的时候,梦醒了。“接下来怎么做怎么不顺,我测试交易方法的时候,认为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行情纷纷出现。”被淘汰后,徐亮再也没有晋级过复赛。

2018年清明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徐亮突然销声匿迹,他的电话打不通,社交网站没有任何痕迹。谁也找不到他,包括他的母亲。

有朋友认识在公安做过协警的人,告诉我们:“不管你是住旅馆还是去网吧,只要刷了身份证,就会在公安内网上留下记录。”根据这一信息,我们通过公安局的关系,虽查不到住旅馆的记录,好歹查到徐亮曾在重庆区县的一些网吧出现过。

徐亮的母亲遍寻不着,只能来找我们。我们各自的父母也说:“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也帮着找找啊。”

于是每逢周末,我们几人按照徐亮在那些网吧出现的顺序,从后往前,一一驱车前往,但每次我们赶到时,他早就去无踪影。

从他留给网吧老板的印象,我们得知他“是个安静、老实的人,从不惹事,就是天天吃方便面,不怎么爱卫生”。我们进一步打听徐亮是孤身一人还是与人结伴同行的时候,回答就五花八门起来。

有人说他和一个女人做亡命鸳鸯,有人说他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路,还有人说他带着一个小孩,每天还在网吧里喂奶换尿布。到了最后,老板经不住我们的一再追问,表示“我也不晓得你找的那个人是哪个”。

我了解徐亮的脾性,知道他不太可能冒险做出后面这些事,但几次三番无功而返,心里也不免焦躁。

将情况通报给徐亮母亲后,她向我们哭诉。她鬓角已经斑白,整个人忧心忡忡,焦虑不安。

徐亮的离家出走在他家引发了轩然大波。徐母告诉我们,所有亲戚都搞不懂为什么他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非要去追逐虚无缥缈的期货梦。徐亮的外公认为这都是因为徐亮母亲教子不严的缘故,最为愤怒的是他的三姨,在他出走的几天前,她还专门安排了一场相亲,结果女方对他起了兴趣,徐亮却跑了。

“他就算死了都跟我没关系。”徐亮的父亲倒是坦然。

徐母的言辞中,甚至流露出对我们抱怨,是我们天天在徐亮耳边说谁谁发财了谁谁又买跑车了,结果徐亮砸掉铁饭碗从机关辞职;现在徐亮上了贼船,大家都不管他,眼看着他跟船一道沉下去。

得知徐亮家人反应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徐亮初中时练台球的经历,那是他人生里的第一次偏离轨道,最后他选择回头是岸,重新走上了家人安排的正确道路,但尽头并不是光明。现在的离家出走可谓是他人生的第二次脱轨,可这一次选择实在有点离谱。

徐亮毕竟是我们的老同学,从幼儿园算起,大家都认识快三十年了。我们不可能对他不管不问。但毫无头绪的我们随即陷入一筹莫展之中。由于朋友圈里,只有我见过徐亮和小何大师历史性的会面,而小何大师又是徐亮的误入歧途的引路人,因此在网上寻找小何大师的蛛丝马迹这一任务便落在我头上。


我先从模拟期货比赛的论坛入手。这些比赛为了吸引流量,或是证明比赛的真实性,都在官网设立了比赛成绩排行榜,选手按省份加姓氏显示。我找了半天根本没找到有个姓何的高手。

最火爆的一个选拔比赛的官方论坛,此时正热火朝天。从发帖者使用的网络语言来看,绝大多数用户都是80后、90后。

有人发帖说自己做了八年,连一次复赛都没有进过。有人发帖称,自己从大学毕业一直做到三十岁,现在悟了,找了份送快递的工作。

我顺着论坛上有人留的QQ群号,混入其中。这些活跃的参赛者通常是本科以下学历。大部分人在大城市打工,先是被忽悠去炒股、炒期货,钱输光之后,通过各种渠道才了解到居然还有模拟比赛这么一回事。他们对概率论是不以为然的,信奉的是一种叫缠论的投机理论。不少人参加比赛是厌倦了做低端制造业工人,渴望一夜暴富。

据我观察,模拟期货比赛参与者大都是物质上的贫困者,精神上的富足者(自认为的)。他们往往不是在家啃老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看的却是国内外的经济新闻,关注的是美联储或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重要经济数据,向往一夜暴富,能过上媒体报道的富豪们的奢靡生活。

整个2018年上半年,“寻找徐亮”成了我们每次聚会必不可少的主题,开始还十分严肃,到了后来就变成一道仪式。

在一次周末例行聚会中,有人转发视频,手机拍摄的,画面有些模糊,不过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个跟徐亮长得颇为相似的男人,站在桥上,神情慌张,然后纵身一跃,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坠入滔滔江水。

看完视频,大家心神十分沉重,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有人说:“视频上的男人身着冬装,而徐亮是在2018年清明前后才无影无踪的,首先时间就对不上。”另一人补充道:“视频的标题是说某男子因股票亏损投河自尽,徐亮搞的免费期货比赛,除了时间以外,亏无可亏,再怎么想不开也不至于自寻短见。”

时间很快来到2018年7月,一天,规模最大的那家平台毫无征兆地发表告别信《感谢各位多年陪伴》,宣布“公司因各种外界环境因素变化,即日起决定终止一切业务”。这简直是一枚深水炸弹,一时间,各大期货论坛上,众说纷纭。

也就在同一天,徐亮回来了。

过了一周,徐亮联系我,约我吃烤串、喝酒。急于想知道徐亮现状的我,立马赶去了约定地点。那天晚上风很大,大排档的“墙”其实就是一张塑料布,风一吹就弯了,涨起来后,像气球的一个侧面。徐亮看上去比最后一次见面时精神多了,双目不再半眯着,穿了一身新衣服,但烟瘾还是一如既往的大,一根接着一根。

“我想通了,不能再做傻X。”这是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我高兴起来,既为他,也为他母亲。他在叫我出来喝酒的时候,就约法三章,不谈他这几个月的经历,我只好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他跟我解释:“我算是想明白了。”他身无一技之长,也没啥本钱,唯一能够提供的就是时间,也许他之前就一直在向这些模拟比赛的平台卖时间吧。所以,最后他选择了放弃比赛。

在漂泊期间,他看了一部老电影《黑客帝国》。机器人把人类控制住,放入能源仓内,通过摄取人体的生物能来驱动整个世界。“对于参加模拟比赛而言,我觉得我就是被放入能源仓中的人类。当然我是自愿进去的。通过在期货这个虚拟的世界中生产数据来试图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最后我发现,我的时间对于期货来说分文不值,但人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我觉得我的时间应该有价值地消耗掉。”

徐亮对相关问题的思考,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在今晚,我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倾听者。

“我们这些入了模拟比赛坑的人,在某种意义上都是社会的次品,我们本来应该跟其他人一样,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在一条流水线上传输着,最终被送到火葬场,但是在某个时刻,我们出轨了,从流水线上掉了一下来,只有少数幸运儿能够找到捷径,把自己放到专门生产精品的那条生产线上,而大部分人则掉在地上,无人问津,烂掉。”

“但至少你现在回到了流水线上。”我喝得有点神志不清,这样安慰他说。

*本文根据当事人口述撰写,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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