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按:现代媒介的娱乐化思潮,正在向国际政治领域蔓延。6月30日,第三次“金特会”在板门店戏剧化举行,特朗普成为首次踏上朝鲜领土的现任总统,同时,特朗普邀请金正恩访问白宫。一系列戏剧化的“第一 次”,引爆了网络,似乎一扫G20大阪会议的沉闷局面。有些朋友开始热情地赞颂起“最强八零后”。然而,回到戏剧化场景的幕后,美国对朝鲜的制裁仍然没有任何松动,朝核问题的解决仍没有具体方案,解除对朝制裁仍没有具体时间。朝美关系未来走向如何?半岛局势的是否会有大变?周边大国态度如何?激流网半年前的一篇旧文《聊聊特朗普和金正恩的“爱情”》,对这些问题尝试作了回答。
特朗普宣布与金正恩相爱了。据美国“商业内幕”网站9月29日报道称,在当天西弗吉尼亚州竞选活动中,特朗普炫耀了他和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之间的关系:“我们相爱了。”特朗普对他的支持者讲道:“……我当时很强硬,当然他也一样。我们的互动有来有回,然后我们就‘坠入爱河’了。”“他寄给我好几封措辞优美的信,这些信都太棒了。然后,我们就相亲相爱了。”“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猜这挺好的。我可以这样说吧?我们会再见面的。”
可是爱情归爱情,政治归政治,翻脸比翻书快。据新加坡《联合早报》网站10月11日援引彭博社报道,特朗普称,只要他不批准,韩国就不会解除对朝鲜的任何制裁。特朗普当地时间10月10日在椭圆形办公室被问及有关首尔的计划时说:“是这样,他们不会在未经我们批准的情况下这样做……我们不批准,他们什么都不会做。”此前,韩国正评估放宽对平壤部分惩罚措施的可能性。
这是典型的特朗普风格,脸说变就变。好在大家也习以为常。但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演中,作为吃瓜观众,我们有必要分析一下“特金恋”的实质,回顾一下半岛上几十年来的爱恨情仇,预测一下这爱情的未来。
现有社会(私有制)条件下的爱情是件是奢侈品。现实中的爱情因为会被各种利益关系所绑架。家庭出身、社会地位、财富多寡、学历和相貌等各种按不同权重加在一起发挥决定性作用,核心是四个字:门当户对。
国际社会的爱情,更是不堪。典型的丛林法则、无政府主义。至于联合国?也就跟国内学会、协会之类的社团组织差不多。朝鲜战争结束六十多年了,美军还以“联合国军”名义在韩国活动。为此联合国很不高兴,2013年7月27日,新浪微博认证的“联合国官方微博”发文称,“由安理会第84号决议授权成立的国际部队并不是联合国维持和平行动,这支部队并不是在秘书长的权力之下,而是在美国的统一指挥下。关于其在战斗时期中行动的报告并未提交给联合国的任何机构。”1975年联大曾通过第3390号决议,要求解散“联合国军司令部”。但美国无赖,联合国却毫无办法,这很尴尬。
朝鲜半岛虽小,然而因其地理位置特殊,地缘政治上极其重要,近来以来一直是大国博弈的场所、冷战的前沿,也意识形态交锋的阵地。半岛人民也因此饱尝人世间的冷暖,洞悉世间的爱恨情仇。
回顾历史,围绕朝鲜半岛的爱情大致有四种:国际主义之爱,“社会主义大家庭”之爱,民族团结之爱,还有马基雅维利之爱。
国际主义之爱
这种爱集中体现于抗美援朝战争。先看一组数字: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以轮战方式先后入朝参战的各种部队190万,补充兵源近50万,共计240万,志愿军伤亡39万余人,战争共消耗各种作战物资560余万吨,战费62.5亿元人民币(相当于当时的25亿美元,1953年中国GDP为824.0亿元)。中国人民为此付出了沉重的牺牲与代价。
但是,这种牺牲和付出是完全值得的。相对国内部分学者鼓噪的“得不偿失论”,对手的评价更值得玩味:《纽约时报》称“美国在朝鲜打了两场战争,赢了北朝鲜,却输给了红色中国。”而日本史学家和田春树在《朝鲜战争全史》中评价更全面:对于刚刚诞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来说,虽然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了很多,但通过与美国对等作战,完全确立了革命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另外中国人民解放军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与美军作战,经受了“现代战争的考验”,成长为一支能够适应现代战争的正规军。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这场战争中得到很多,可以说它是一个预料之外的胜利者。在国内,中国积累朝鲜战争时总体战的经验,从1953年到1957年开始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展了农业合作化等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变革,为国家社会主义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当时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哥苏联,也以秘密方式派空军参战。在整个战争期间,先后有12个苏联空军师投入了空战,轮番参战的空军人数总计为72000人,1952年最多时达到25000~26000人。苏联空军的歼击机总共击落了1097架敌机,高射炮兵总共击落了212架敌机。
今天主流的国际关系理论,无论是现实主义、新现实主义还是新自由主义,都回避马克思的阶级国家视野,只谈论抽象的经济关系和国家利益,他们无法理解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胸怀与视野。
这种国际主义之爱还体现在战争结束后,志愿军于1958年年底以前全部撤离朝鲜。在不足半个月内,中朝方面协同一致,发起了积极的外交舆论攻势,使得赖在南韩鲜的“联合国军”一方明显处于舆论的被动地位。
我们谈论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并非在现阶段不要照顾民族国家的利益和感情。恰恰相反,只有充分顾照民族国家的利益和感情,才能最大限度地达到人民团结的目的。相比苏联对小兄弟的强行捆绑政策,鼓吹“社会主义大家庭”论、“有限主权论”,毛泽东坚持在朝鲜不驻一兵一卒,这是真爱。对朝鲜的援助,当时苏联显然要更“现实”一些,抗美援朝中苏联对华出售军火还需付半价,而中国当时只能贷款支付。据沈志华的统计,中国向苏联用于抗美援朝贷款总额是32亿旧卢布,这对于百废待兴的新中国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之后的历史表明,正是“大家长”的苏联率先抛弃了朝鲜。1990年,苟延残喘的苏联不顾朝鲜的强烈反对与韩国建交。1992年,已经决意要走市场道路的中国与韩国建交。盟友倒戈,朝鲜的内忧外患接踵而来,这是后话了。
“社会主义大家庭”之爱
这种爱夹杂着意识形态、国家利益和地缘政治,一度看上去强大稳固,似乎能天长地久。1961年7月6日《苏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签订,紧接着1961年7月11日《中朝友好互助条约》签订,朝鲜背后站着强大的中苏两国,对抗美日韩联盟。但是,1961年中苏裂痕已十分严重,统一的社会主义阵营名存实亡。朝鲜艰难地斡旋于中苏两大国之间,努力把握着距离的分寸。权衡中苏力量对比,再加上文革等原因,朝鲜爱的天秤逐渐倾向了苏联。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大家庭”之爱,意识形态固然是重要因素,安全保障与经济利益也是非常现实的因素。
苏联有完备的工业体系和充足的能源,朝鲜虽未正式加入以苏联为首的经互会,但实际上已深陷经互会的国际分工体系。朝鲜于七八十年代的经济水平超过南方邻居,并领先于中国完成农业机械化,着实过了一段令普通中国人羡慕的日子。然而这一切的代价是放弃了独立的工业体系,将自己的命运与“大家庭”捆绑在一起,苏联、捷克斯洛伐克、民主德国等国的先进工业品源源不断地拥入朝鲜。当“大家庭”轰然崩溃时,朝鲜一下子失去了依靠,从一个“小康”国摔成了一个穷国:因为没有自己独立的工业体系,它连两种化肥都生产不了;失去了苏联的石油,农业机械化水平一落千丈。
苏联外交部长谢瓦尔德纳泽
1990年9月,苏联外交部长谢瓦尔德纳泽专程来到平壤,解释苏联即将与韩国建交的决定,朝鲜外相对此异常不满,当场说:“如果苏联同南朝鲜建立外交关系就意味着承认了朝鲜分裂的事实本身以及国际舞台上两个朝鲜的合法性存在。”苏联的外交转向深深地刺激了朝鲜,失去核保护伞和战略后方的朝鲜生出了强烈的背叛感,苏朝关系急转直下。朝鲜外长甚至威胁苏联,“我们的核武开发进展神速,无论如何都将完成到底。既然苏联要和韩国建交,那我们也会采取相应措施。”两年之后的中韩建交又是对朝鲜的一次重大打击。
“社会主义大家庭”令人爱恨交加。它曾给朝鲜带来温情脉脉和一度辉煌,也给朝鲜带来的严重的打击与情感伤害。朝鲜后来竭尽全力发展核武,对曾经的盟友们并不信任,这是重要原因之一。
民族团结之爱
随着东方伟人的逝去,第一种爱现在已不可得,第二种爱也成明日黄花。举目四望,还有第三种爱值得追求,即民族团结之爱。
朝鲜半岛南北双方深受分裂之苦,也深受大国的控制与背叛之苦。两地渴望统一、希望摆脱大国控制的愿望是一致的。且不说朝鲜,即便分裂了68年的今天,80%以上的韩国人仍赞成统一。(金知玧:韩国年轻一代对朝鲜和半岛统一的看法更加现实,文中称自2012年之后,支持统一的韩国人比例一直维持在80%以上。https://www.guancha.cn/JinZhi/2018_04_27_455075.shtml)
民族统一的背后,除了血浓于水的民族感情外,消除战争风险、共同发展经济也是双方的“刚需”。今年4月20日召开的朝鲜劳动党第七届三中全会决定,朝鲜原来的经济建设与核力量建设并举的战略路线已胜利终结,今后要向经济建设大进军。而朝国目前也是就业状况惨淡、国内需求疲软,加上几大主要经济体之间贸易摩擦不断升级,出口也成为韩国经济增长的障碍,一系列因素正在引发这个亚洲第四大经济体的经济风险。
朝鲜巨大的市场和廉价而高素质的劳动力,还有核武带来的安全保障,这些与韩国的技术资金一旦结合起来,我们可以想象是番什么情景。
民族团结曾经一个重要的障碍是意识形态,但目前也不是大问题。金正恩的“新的战略路线”,其实也并不新。朝鲜在2002年9月制定了新的经济运行方针“先军时代经济建设路线”,设立经济开发区向中国和韩国开放,之后在农村和工厂进行“以家庭为单位的农业经营方式”的改革和提高工业部门自主权的“企业改革”。金正日去世前也曾密集访华,重点考察中国的经济建设。但是,随着2011年底金正日的突然去世和严峻的国际国内环境,先军政治一直是朝鲜的不二选择。金正日逝世后金正恩渡过了艰难的“七年之痒”,国内政权基本稳固,随着核武器与洲际弹道导弹的发射,国际安全环境也大为改善。在这种情况下,在已经宪法上完全删除“马克思列宁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朝鲜,金正恩推出“新政”也就顺理成章的了。
4月27日举行的今年首次韩朝峰会,文在寅、金正恩签署《关于实现半岛和平、繁荣及统一的板门店宣言》(简称《板门店宣言》),第一条第一款第一句就是“韩朝确认民族命运自决的原则”。9月19日上午,访问平壤的文在寅与金正恩签署《9月平壤共同宣言》,这是两人四个多月内的第三次峰会,也是韩朝首脑的第五次峰会,并创造了多个首次:文在寅首次访朝、金正恩首次到机场迎接;韩国总统首次访问朝鲜劳动党总部、首次对朝鲜民众发表讲话;韩朝首次联合申办奥运会等。此次峰会向外界透露的关键立场有以下四个:独立自决、结束敌对、无核有条件、开放不可逆。金正恩在签署《宣言》后的记者会上高调表示,“全世界将会看到饱受压迫分裂之苦的民族将靠自身力量开启全新未来”,肯定《宣言》“凝结着热切期盼统一的民族之魂,承载着不久的将来定能成为现实的民族梦想。”
除了高调表明立场外,也有实际动作。韩国总统文在寅和朝鲜领导人金正恩今年4月举行首次会晤,韩国和朝鲜在此后通过的板门店宣言中达成协议,朝鲜半岛东海岸和西海岸的铁路和公路将实现对接,并将进行升级改造。在平壤联合声明中,朝韩领导人证实了两国发展铁路和公路领域合作的意愿。在当前的谈判中甚至成功把铁路对接仪式的举行时间协商为11月底到12月初。
“文金恋”看上去十分美好,可惜文金二人也是苦命鸳鸯。南北统一目前不符合美中日俄诸国利益。诸大国可能欢迎半岛和平,但未必欢迎半岛快速统一;韩朝越急切高调统一,各大国越有默契联合阻挠。南北接近意识形态不是问题,美国驻军才是最大障碍。
《板门店宣言》发布后,美国并没有公开、明确支持签署《终战宣言》,也没有迹象表明,朝韩双方设定的时间表“今年宣布结束战争状态”能顺利实现。9月19日,“文金三会”签署《9月平壤共同宣言》,韩国国防部长官宋永武和朝鲜人民武力相努光铁签署《关于落实板门店宣言中军事领域共识的协议》,实质结束了朝韩两国70年的敌对关系,但并未结束美朝两国的敌对关系,“文金三会”始终未提及“终战”,这是因为美国的态度十分重要。
而韩朝铁路刚开始调研,就遭“联合国军司令部”否决。英国《卫报》8月31日报道,朝韩两国计划上周开始联合实地考察,调研一条从韩国首尔出发,穿越朝鲜全境,抵达中朝边境城市新义州的铁路线,但美国领导的“联合国军司令部(UnitedNationsCommand)”拒绝了这一申请。韩国渴望与朝鲜接触,而美国官员要求把朝鲜“弃核”作为任何经济合作的先决条件。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10578866702439403&wfr=spider&for=pc)
我们完全可以预测,苦命鸳鸯文在寅、金正恩只能继续苦命下去。如果文金二人继续恩爱下去,文在寅的政治前途也堪忧。
马基雅维利之爱
这种爱是国际社会中最常见的,以赤祼裸的利益博弈为导向。
国际社会的爱情,也讲究门当户对。一般来讲,美国总统不会对一个非洲小国总统示恩爱。金正恩为何能得到特朗普的青睐?是核武加导弹。按说原子弹也不算顶尖科技,但问题是它不是想造就能造的,也不是能造就敢造的。想造、能造且敢造的国家屈指可数,朝鲜就是其中一个。这世界有两种人受重视:能给人带来巨大利益的和能给人带来巨大损失的。金正恩尽管年轻,也深谙此道。
然而这还不够,这难以解释“金特恋”为何从“极限施压”政策中突然发生。
据新华网报道,早在2017年4月,就有美国官员披露,特朗普政府确定的对朝政策是:最大限度施压,如果朝鲜改变其行为,再与其接触。因此,金特恋的一个直接原因,是金正恩的行为发生了改变:2018年4月20日在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上,金正恩宣布将废弃北部核试验场,并称只要朝鲜不受核威胁挑衅,朝鲜绝对不使用核武器,不泄露核武器和核技术。5月25日,在中美俄英韩五国记者的见证下,朝鲜炸毁丰溪里核试验场。5月10日,三名被朝鲜释放的美国人质回到美国,特朗普夫妇亲自接机。另一个重要改变,就是上文提到的朝鲜在七届三中全会上宣布向经济建设大进军。
而“金特恋”之前,是特朗上台后一波更甚一波的指责与制裁:特朗普上台后不久就宣布实行“极限施压”政策,引发朝美“斗狠”口水仗。2017年11月20日,特朗普宣布将朝鲜重新列入美国的“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名单,随后美财政部宣布了更多对朝制裁措施。2018年2月23日,特朗普宣布将对朝鲜实施“史上最重”制裁。美国财政部当天宣布针对56个涉朝实体和个人实施制裁。
戏剧性的改变背后,是赤裸裸的讹诈与威胁。天纵神武金元帅,有人将“金特会”与毛泽东尼克松会面相提并论。历史上经常有形似的场景出现,但内容毕竟相去甚远。70年代初的中美外交,开创了中美苏大三角并立的局面,打破了美苏两国独霸天下的局面。而金特会是美方巨大压力下的产物(再加上中方前所未有的制裁措施),是棍棒底下的“爱情”。朝美新加坡峰会之后发表的联合宣言,并无多少实质内容,而朝鲜付出的代价可谓有目其睹。当然,金正恩作为优秀的政治家,如终守住弃核问题上的底线,为朝鲜的独立发展奠定了基础,一个贫穷孤立的小国能如此,也实属不易。
朝韩边境板门店
美国依靠美韩、美日间所谓“安保合作”,在东北亚各国间制造嫌隙,使得东北亚国缺乏互信,而由美国掌握东北亚安全格局的领导权。美国通过朝核等问题,制造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保持朝韩之间的敌对。可以看出,一个基本稳定又适度动荡的朝鲜半岛将有利于美国在韩国驻军,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与全球战略。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不太可能公然反对朝韩之间的接近,但是美国会继续在朝韩之间制造紧张与冲突,阻碍这种统一的趋势。
回顾历史,朝韩关系就是在美国的阴影下曲折反复的。冷战结束后几届韩国总统,凡试图发展南北关系,则美韩关系必然紧张,韩国在这种压力下就走回头路。金大中、卢武钱总统实行对朝和解政策,朝韩关系达到了历史上最佳的时期,然而韩美关系却出现了很大的裂痕。之后李明博改变了对朝和解政策,把外交中心放在美国方面,朝韩关系却达到了当时的最低点。朴槿惠宣称对朝要走“第三条道路”,在朝韩关系发展上没有多少作为。今天的文在寅虽长袖善舞,但能否跳出这个“历史周期律”,前途堪忧。
至于半岛周边的其他大国,也是首鼠两端。
俄罗斯一方面发展同韩国的关系,同时努力修复在冷战后日趋冷淡的朝俄关系。俄罗斯在朝鲜半岛的发言权不断扩大,并通过对于朝鲜的影响力来增强对美外交的筹码。可以判断,俄罗斯对于朝鲜半岛统一问题的战略目标也是维持半岛分裂现状,并以朝鲜为筹码向美国施加压力。
从日本的角度来看,朝韩两国无论在民间还是官方上都对于日本怀有一定的敌意,而朝鲜半岛统一后无疑会成为东北亚地区一个重要力量,这种情况是日本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日本的态度也是维持朝鲜半岛的南北分裂的现状,一个统一的朝鲜(或韩国)在军事和经济上都可能对日本形成威胁。
至于中国,冷战结束后将维护半岛和平稳定和推进半岛无核化作为自己在朝鲜问题上的两大战略目标。而在朝核政策又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美国因素的影响,经历过“旁观为主”、“适度介入”、“积极参与”的不同阶段,朝核问题也越来越成为中朝分歧的关键点。中国明确支持并积极参与了安理会通过的七项决议,谴责朝鲜的核试验、导弹试验,以及同导弹技术密切相关的卫星发射试验,并对朝鲜实施制裁。中国政府有关部门分别于2013年9月、2016年4月、2016年6月先后发布了为落实安理会相关决议的三个政府跨部门行政令。2017年9月11日联合国出台新的对朝制裁的2375号决议后,中国于9月23日颁布公告,禁止进口朝鲜纺织品和减少向朝鲜出口精炼油等;而后,中国的五大国有银行也表示不再接受朝鲜个人和公司新开账户,甚至通过禁止新存款来“清退”朝鲜人的现有账户。9月28日,中国政府进一步宣布,朝鲜实体或个人在中国境内设立的中外合资经营企业、中外合作经营企业、外资企业应自联合国安理会2375号决议通过之日起120天内关闭,中国企业在境外与朝鲜实体或个人设立的合资合作企业亦应按照上述安理会决议要求予以关闭。有评论认为,相比中国过去推出的对朝制裁措施,此次无论从执行安理会决议的时间态度还是制裁程度看,都史无前例。一些国际媒体认为,北京采取的这些举措甚至比国际社会已经达成一致的行动还要严厉。后两项举措特别是最后一项,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北京针对朝鲜作出的自主制裁行为。
金正恩访问中国
中国在朝鲜问题上始终处于很尴尬的地位。有的朋友认为中国应珍惜与朝鲜间“鲜血凝成的友谊”,做一个坚持“坚持道义原则”的伙伴,而不是只讲利益、不讲朋友关系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这愿望是美好的,也是空洞的。任何“道义原则”都随国内政局变迁,所谓外交是内政的延续。市场原则占统治地位下,相比中朝关系,中美关系在过去很长时间内占有更重要的位置,这是既存的历史事实。中国即便因中美关系变迁而调整对朝政策,各自的国内政局早已物是人非,双方的信任感已丧失,在缺乏基本信任的情况下,“鲜血凝成的友谊”只是大家都受用的官话。中朝关系的尴尬还要继续下去。
金特恋的未来
马基雅维利式的政治活动,为未来的变迁提供了无数可能,一些小国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做出出乎意料的选择。因此,在国际关系上准确预测未来似乎不可能。但是,有些基本矛盾可以帮我们作出判断。
朝核问题、朝鲜问题之所以成为问题,有两个重要因素:朝鲜的安全与自保,中美日俄等大国特别是中美之间的竞争与博奕。而印巴核问题则不同,虽然也有大国博奕的影子,但更多是印巴双边问题,互相以对方为第一敌人,且印巴双方从未签署过《核不扩散条约》,所以也没成为大问题。
半岛无核化,虽然目前各相关国家都承认这一命题,但解读各异,相去甚远。
从朝鲜方面来讲,朝鲜真正开始开发核武器是在苏东解体、中韩谋划建交的背景下开始的,这时朝鲜的安全保障完全丧失,而9·11事件后,美国政府更把朝鲜看作是“邪恶轴心”和“支恐国家”,归入“先发制人”打击名单,更加剧了朝鲜的不安全感,2008年朝鲜的“支恐国家”名单一度解除,但特朗普于2017年11月20日宣布将朝鲜重新列入美国的“支恐国家”名单。这种情况下朝鲜全力制造核武完全为了自保。金正恩现在虽同意无核化立场,但并不是无条件要实施无核化。没有得到安全保障的朝鲜是绝不会弃核的,而“拥核”正是朝鲜的安全保障和最大的谈判筹码。
美国立场相去甚远。据韩国《民族日报》报导,熟知美国与北韩“川金会”筹备状况的多位消息人士指出,朝鲜开出的弃核条件包括:1.从南韩撤走核战略相关设备,2.在美国南韩联合军演时停止出动战略武器,3.保证不使用常规武器和核武器侵犯北韩,4.将南北韩停战协定转变为和平协定,5.美国与北韩建交。且不论真假,这些条件并不过份。美国却认为朝鲜诚意不够、让步不够,要求朝鲜提交核计划申报清单,作为签署《终战宣言》的条件之一,同时坚持朝鲜完全无核化之前制裁力度不减,这引起朝鲜的不满和反弹。9月29日,朝鲜外务相李勇浩在第73届联合国大会上演讲时表示,“朝鲜的无核化决心坚定不移,但只有在美国能让我们充分信任时才能实现无核化”,又抱怨“制裁加剧了朝鲜对美国的不信任”;9月30日,《劳动新闻》发表署名评论,声称“制裁和对话绝对势不两立”;10月2日,朝中社评论文章抨击,美国坚持CVID(完全、可验证、不可逆的无核化)是“死皮赖脸”。
而愈演愈烈的中美贸易战更让朝鲜无辜躺枪。今年8月,特朗普突然宣布取消国务卿蓬佩奥原订的访问北韩之行。特朗普在社交网站发文表示:“我已经下令蓬佩奥在这个时候不要前往北韩,因为我感到在朝鲜半岛无核化的议题上,未能取得足够进展。此外,由于我们对华的贸易立场强硬,我不相信中方一如以往,在无核化进程上协助美国。”
贸易战的背后,是美国对中美间力量失衡的担忧与恐惧,为此,不惜采取“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策略以遏制中国。抓住一切机会在中国周边制造问题与紧张氛围,符合美国的根本利益。从这个角度讲,朝核问题正是美国所需要的,是美国要挟、绑架中国的一张王牌。中美之间的大格局不变,朝核问题无解。
而中国方面,则提出“双轨并进”思路,即将实现半岛无核化和建立半岛和平机制结合起来。在朝鲜拥核已成既定事实的前提下,中国最关心的问题是半岛和平与稳定,也就是谁也别惹事。而金正恩在获得核技术相关突破后,主动表达了不惹事的诚意并有了相关行动。为此,中国多次强调,朝方的积极动向应该受到国际社会的欢迎、鼓励和支持,只有朝鲜一方的努力是不够的。很明显,锅甩向了美国。与冷战之后一直被动应对、美国设置议题中国疲于应付不同,此时朝核问题对中国而言已不是急于处理的问题,同样是一张可用于处理中美关系的筹码。朝鲜在发展经济、争取有利的外部环境上与中国有共同利益,今年四月以来,丹东房价一路飙升。而丹东经济发展和对朝贸易息息相关,如果中朝贸易发展较好,那么受到利好影响最大的中国边境城市就应该是丹东。这证实了资本和热钱正大量涌入中朝边境地带,这些热钱和资本无疑将推动中朝边贸发展。
至于韩国方面,前文已叙,文在寅与特朗普是同床异梦。文在寅上台之后,韩国将对北关系作为外交的优先方向,同时文在寅政府将民族大义提到了很高的位置上,缓和南北关系符合韩国利益,而无核化倒是其次的,况且韩国也无力改变朝鲜拥核的事实。
综上所述,特朗普和金正恩的“爱情”只能是镜花水月。特朗普对朝实施的是极限施压政策,迫使金正恩不得不走向谈判桌,然而,在特金会后,朝鲜并未放弃自己的意志,而中美之间的争端又为朝鲜提供了纵横捭阖的新空间。特朗普的朝鲜政策极可能步其前任后尘,走向失败。
棍棒底下的爱情终究不能长久。朝鲜作为小国,有资格渴望真爱。威逼利诱、虚与委蛇固然可以得计一时,却无法获得真爱的回报。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渴望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但目前的国际生态下,这显然是奢望。
但是,不要忘了,真正的爱情毕竟发生过,未来也必然再次发生。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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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百二。本文为激流网原创首发,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