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是农历年里“二十九,蒸馒头”的日子。虽然一年又一年,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过年仪式被重复了千万遍,但是春节无疑是中国人心理上不可被肆意对待的节日。
有人还窝在家里写着高三的试卷,有人已经和父母去省外国外旅游,还有成千上万的大学生裹着被子打着游戏过着他们的佛系春节。
有人说,过年嘛,不就是这个样子,家家户户都差不多啦。
央视新闻的页面已经贴上了红红的窗花,每年年关都要被拉出来说一遍的大凉山,每一张充斥着新置家具的照片,都在急于使我们遗忘当年的大凉山童工和世界上最悲伤的作文。
总有人告诉我们过失需要被原谅,错误终究会改正,正义虽然会迟到但不会消失。
可当我们看见那小年夜仍然停留在生前房间的死者棺材,看见那天桥下跪着讨薪的身影,我们又如何能够因为新闻媒体的失声而视若不见?
当我们听见街道又响起“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歌曲,我们又是否想过那许许多多建设城市的劳动者,他们的春节故事,又被写在了哪里?
异乡春节篇
“环卫工人们早上五六点就已经开始工作了,而他们中,绝大部分春节期间都坚守岗位,就算过年也得有人来上班啊,市容市貌必须要保证。”一位环卫负责人说。
“一次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在宁德段云淡门大桥上检测铁路桥梁,就看到别人在家里放烟花鞭炮,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一位铁路路桥工人说。
是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换来了大多数人的阖家欢乐。然而在讴歌个人精神与无私奉献之余,除了对他们的感激,我们更应关注他们的权益是否得到保障。
众所周知,《劳动法》明确规定:法定休假日安排劳动者工作的,用人单位应支付不低于工资的百分之三百的工资报酬。然而在缺乏监督管制的现状下,给不给春节加班费,或给多少就成了一个无法回答的疑题。
“值班不算加班,没有加班费”。罗小姐又与前几年春节值班的同事交流了一下,发现春节没有加班费这个“传统”已经好几年了,且节后也不给安排补休。罗小姐觉得不公,想向公司提出,却被同事劝下:“可别去,没用的,除非你不想干了。”为了不丢饭碗,罗小姐只好吃了闷亏。“我怕再提出,拿的就不是加班费,是遣散费了。”她无奈地说。
张雪峰谈面试被问及加班费问题
“连拖欠的工资都不给,更别提额外的加班费了?!”对那些讨薪不成的工人们来说,“要是拿不到钱,不仅过年回不了家,孩子上学都成问题,我不能对不起孩子啊。”
为了孩子的学费、一家人吃饭的钱,他们就这样成了孩子眼里只知道赚钱、父母眼里不孝顺的绝情人。
讨薪篇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到了年底,大家收拾行囊,归心似箭,电视上广播总会里很适时地放起这首歌。
小的时候,以为这是一种达观,无论一年的收获多少,都要知足,过年回家团聚去。
后来,我才发现,对于那些被欠薪的农民工们来说,听这首歌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那些一年到头的工资被拖欠着,最后拿到一堆砖头抵债的建筑工人们,他们要怎样抱着一堆红砖回家过年?。
在天桥底下跪着一群工人,一个瘦小的女性举着牌子写着“给我们血汗钱”。
北京大学沙特图书馆建筑工人被拖欠工资,在北大校园内举牌讨薪被强制遣散。
不知道小蓝单车公司倒闭,老总发表一封道歉信之后扬长而去,临近年关,那些员工的工资结到了没有?
就在2018年1月底,北大方正集团的门口,还聚集了大量讨薪的人群。
欠薪、讨薪,这两个词,在现在已经被说烂了,说淡了。但是我们很难去通过这两个冷冰冰的词去理解它背后沉重的生活。
我们经常在一条条新闻里一扫而过到‘年关’‘农民工’,‘讨薪’的字眼,由于它普遍程度之广,近几年,不得不又用很多的xxx帮农民工讨薪xx万的新闻才调和一下。甚至出了一个“全国建筑工人实名制管理平台”,还出了什么工资专户,银行代发工资制。
但是欠薪,讨薪在中国这片大地上,却依然此起彼伏。劳动者用血汗换来的一点钱,仍然需要去求来。
2016年,国务院提出,2020年以前努力实现农民工工资基本无拖欠。
现在已经2018了,我身边的他们,却都还在讨薪的路上。
春运篇
【春运神器 • 蛇皮袋】
《回家:蛇皮袋里的温暖》
作者:敕勒川
在回家过年的滚滚人流中,最惹眼的
莫过于那些巨大的蛇皮袋,它们
被扛在肩上或高高地顶在头上,仿佛
它们是身体的一部分
如果不仔细看,你就会忽略
蛇皮袋下面那一张粗糙、疲惫、焦虑
然而兴奋的脸
不用说你也知道,那蛇皮袋里装着什么
只是一路上,他们得摒弃多少辛酸、汗水
甚至泪水,
才能在亲人们面前
保持住这蛇皮袋里的温暖——
千里,万里
一年的风风雨雨又会在他们心里
重过一遍
尽管越来越多的新一代农民工正拉着行李箱返乡,但却是蛇皮袋而非行李箱,成为了农民工身份的象征。
而蛇皮袋,也常被打工诗人借用在诗歌里,表达流动的农民工在二元对立的城乡关系中,因身份差异所产生的边缘感、受排斥感。
【春运技能·爬火车挤厕所钻座位】
在火车上的生活,是现实生活的延续
站票、挤厕所、睡在硬座座位底下、爬窗户进火车……是极具代表性的民工火车生活写照。在火车上他们不仅要安放巨大的行李,还要想尽办法安放自己的身体。
民工乘客的惊人数量,和他们对火车空间充分而无奈的发掘——实际显示出的,亦他们在社会资源占有方面的贫瘠;换言之,车厢内的物质条件是其现实生存条件的延续,因为在城市里,很多民工就是居住在拥挤、脏乱的城中村或者厂房、工棚,过着“集中营”似的生活。
(火车折叠)
复兴号高铁内的车厢宽敞舒适,橘黄色的灯光温暖明亮,而绿皮火车的车厢却拥挤不堪,杂乱颠簸。
有人说,归途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飞机,高铁,动车,普快,慢车,软卧,硬卧,硬座,站票,没票……不是没有道理的。
【抢票?难!难!难】
临近年关,学生白领们抱怨的抢票难,不过是动一动手指打开APP转发加速,配上爱心或是拜托的表情,让票圈各位大佬帮帮忙,“救救孩子”。可是我们从未想过如果真的买不到票是怎样的情形,毕竟我们有无数的退路,总能回家。
一则新闻:沪一绿化工大爷跑6趟火车站没抢到票,急到下跪。(http://sh.qq.com/a/20180114/008146.htm?t=1515936089597#p=1)
视频中大爷自己介绍,他今年58岁,来自安徽宿州,在上海做绿化工作。这已经是他第6趟来火车站排队买回家的票了,却依然面临无功而返的窘境,工作人员告诉他要上网去买。大爷无奈地表示:俺不会。
有相当一部分这样的人群,他们不知道如何使用APP,不懂得如何在网上秒杀车票,他们只知道在我们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刷着手机或者已经进入睡梦的深夜,搬着板凳甚至拿着铺盖卷在寒风中走向火车站排队买票,他们在那里等着,想上厕所都得憋着。腿冻僵了,动也动不了。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一早,却被告知票已经在网上被别人动动手指买完了。
他们以为车票掌握在售票者手里,于是祈求他们的怜悯,殊不知这一切已被牢牢掌握在资本的手中。 而资本的逻辑从来就没打算怜悯“落后者”,他们,似乎成为了“如你所愿的盛世”的祭祀品。
他们有的可能就只能辜负家中妻儿父母的等待,在工厂里继续加班,在出租房里就着一两碟小菜喝着酒,抬头看一眼漆黑夜空中绽开的烟花。
年夜饭篇
披荆斩棘,终于回家了。恨不得立马见见年迈的双亲和年幼的孩子,吃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把过去日子里落下的亲情都补回来。
可是缺席了那么长的时间,靠短短的春节几天,又能补回多少呢?又真的能补回来吗?
父母在张琴不满一岁的时候就离开她,迫于生计远上南方打工,十几年来,只有春节成了全家唯一可以团聚的时光。
父母情感的欠缺,教育的缺失,十几年来的矛盾最终在一次年夜饭饭桌上爆发,最后只剩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别吵了”“求菩萨让她改邪归正”。
张琴的经历像是千千万万中国留守儿童生活的缩影,我们也很难把这样的错完全归给父母和孩子。
试问,如果家乡能挣到钱,谁还愿意抛下幼小的孩子远走他乡?
而教育一个孩子的责任,又为何被全部抛给了父母两人?
关于年夜饭,身边真实发生过这样的故事: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村里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住着一位七十岁的老太太和她不到十岁的小孙子。零八年那场大雪,她的儿子儿媳被留在外地修路修电线,回不了家了,那年春节只有他们两过。妈妈想着老人家不方便,便叫我去给她家送些饺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我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她们桌子上摆着的年夜饭,一碟炒青菜,一盆豆腐肉丸汤。小孙子拿勺子乖巧的边吃边看春晚,老奶奶在偷偷哭泣。这样一个家庭,如果子女没有回来,连一顿像样的年夜饭也没有。而同时,窗外却有万家灯火,有人家吃着火锅唱着歌,也有人在高档酒店享受着定制的年夜饭。”
今年的火车票很难买,尽管没有一场像08年那样的大雪,还是有很多人回不了家了,他们的年夜饭只能在工棚里、街道上甚至天桥下,就着除夕焰火咽下。
虽然十一月份时帝都的一场大火迫使很多人提前回了家,可是他们回家之后的生活怎么样?年关怎么过?明年孩子的学费与老人的生活费从哪里来?他们今年吃上的,又是一顿怎样的年夜饭?没有回音,也没有人能给出明确的答案。
我们总是对春节抱以辞旧迎新的美好愿景,而当初一夜之间被驱走的三十万人,他们无助的身影与忧愁的眼神,也是我们这个时代永远不该被忘记的疼痛。
春节前的悲剧
生者尚且艰难,死者也未曾得到解脱。
有这样一则新闻:
苗长青今年快六十了,下岗后找的这份工作,刚干了四个月,每月领着薄薄的1600元工资--还被拖欠了两个月。他每天半夜坐在死寂的监控室,盯着那随时可能被爆炸的气流摧毁的监控,早上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为其他工友做早饭。
终于到了每月难得的两天休息时间,他匆忙回家一趟,又急忙赶回来,生怕超过这两天,自己那原本少得可怜的工钱又被扣得什么也不剩。
他工作的山顶,就这样牢牢将他拴住。这一栓,就永远将他困在了2017年。2017年1月27日值班期间,因为严寒而只能用炭火取暖的他,却被致命的一氧化碳永远地夺走了生命。春节的钟声将近,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生前饱受磨难的他,死后也得不到公道。他工作的公司对这次事故不闻不问,仿佛这个人没有在这里工作过。是呀,他们连劳动合同都没有签,这个时候耍赖当然正常!他们连每月1600元的工资都不发,更不要说给多少赔偿金!而打官司呢,从信访局的推诿、一次次的删帖来看,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结果!
如今已近年关,有人赶着春运的大潮挤回故乡,可苗长青却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仍然躺在他生前宿舍中那冰冷的棺材里。而公司的领导们呢,怕是在盘算着去个什么样的餐馆,大笔花掉那沾满了劳动者血汗的钱吧!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老母的爱子、儿女的慈父,苗长青的性命在总公司看来却不过是五万元就可以换来的息事宁人。
像苗长青这样的劳动者,又有多少仍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呢!
后记
想起某部电视剧中的一个场景:伪满洲国,满目疮痍,一位年轻的警官去警察局应聘,当时,真实身份为共产党员的卧底警官负责面试,他问道:“为什么要当警察”。
年轻的警官回答说:“我父母都是种地的农民,我不想像他们一样,我想做一些更重要的事。”
这位共产党员说道:“在我看来,种地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当时光已经飞越80年,中国社会早已沧海桑田,然而当我们欢庆2018的时候依旧未知,这些“最重要的人”又被抛到了哪里?
即便这些劳动者经常被媒体冠以无私奉献的光环,妄图用人们感动的泪水来抚慰他们的工伤与欠薪。但他们本不该是被标签化的人物,更不该成为被驱逐的DD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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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北语新新青年微信公众号。责任编辑: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