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作为美国最大的电动汽车和太阳能公司,在加州的弗里蒙特拥有着500000立方米的巨大车间。在车间内,随处可见的大型机器人和金属板,时时刻刻像人们展示着先进的制造技术。埃隆·马斯克,作为特斯拉的CEO,立志要用电动汽车来彻底消灭传统碳源汽车,创造一个新能源的未来。如今,特斯拉的市值已经超过了福特公司和通用汽车公司。但是,在这一切高科技的背后,隐藏着车间工人们持续不断的压力、高强度的工作和不停的抱怨之声。
特斯拉位于加州的汽车生产车间
在车间里工作的一位工人看着这高科技的、先进的自动化车间羡慕地感叹道:“来这里工作就好像到了天堂,这里的一切都代表着汽车工业的未来,”但随后他绝望地叹息道:“但这个未来绝对不属于我们。”
今年5月,英国《卫报》报道了专题文章,文章中表明,从2014年以来,特斯拉的车间内救护车被叫了不下100多次。工人们休克、昏厥、眩晕、呼吸异常、胸痛。另外,数百的工人受伤及其他疾病。
在一次电话采访中,被问到有10000多员工的车间中的生活条件时,CEO马斯克承认工人“生活地很艰难,长时间做十分辛苦的工作。”但补充说“我们公司很关心他们的健康,工厂的安全记录就去年来说明显提高。”
但事实情况真的是这样么?工人在采访中说,为了满足CEO过高的生产目标,他们不得不每天在巨大压力下长时间工作,有时候身体还伴有疼痛并经常受伤。
今年2月,一名特斯拉工人在网络上发表了题为《是时候让特斯拉听我们说说话了》的文章,他在文章里描述到:
“我的5000多个同事中大多数人每周工作超过40小时,我在4年里每周都持续工作60-70小时左右,其中包括大量强制的加班。艰苦的体力劳动严重地危害了我们的身体。
本可预防的伤害时有发生。由于机器并不符合人体工程学的要求,因此操作时特别别扭,在修补机器时身体一点也不舒服。人力短缺,再加上不停地催我们快速工作来达到生产目标,使得事故经常发生。
几个月之前,我们组8个人中6个人都由于不同程度的损伤休了病假。我听说其他部门工人的情况更糟,我还听到工人们私下议论说,虽然他们受了伤但是不敢向上级报告,因为害怕被管理层的人员说成是爱抱怨的坏员工。
但可笑的是,我同事里的很多人一边说他们受够了车间里长时间的工作,一边又不得不依靠着加班工资来勉强生存。湾区的生活成本在美国是最高的,但是特斯拉给的工资却在汽车工业内接近最低。
大多数特斯拉的车间工人每小时赚17到21美元,而美国汽车工人的平均工资是25.58美元,并且他们在生活成本较低的地方。在我们工作的地方,对于有一个孩子的成年人来说,时薪要大于28美元才能糊口,而我还有两个孩子。因为住不起离工厂近的地方,我的同事经常要花一到两小时在工厂与住处之间往返。
我们中的许多人都开始议论想要建立工会,公司作为回应也提高了我们的底薪。但于此同时,管理层开始威胁我们开口说话的权利,最近,每一个员工都被要求签一份保密协议,协议中警告我们,如果我们公开谈论工资和工作条件,需要我们自行承担后果。”
其他工人在接受英国《卫报》的采访时,也描述了同样的情形:
“我看过人昏倒,头像煎饼一样撞向地板,摔破了脸。当他还躺在地上的时候,他们只是让我们继续在他周围工作。”
一名在电池组装线上的工人说:“我有一个同生产线的同事,他不停地工作,不停地工作,然后下一秒他就倒在地上了。”
2016年10月,特斯拉宣布公司已经“成功地”减少了50%的加班时间。而在此前,车间工人们经常每天工作12小时,每周工作6天。一名工人由于长时间不间断地工作,手臂已经彻底失去了力量,“我希望等到我退休的时候我的手臂还能用”,他说。
另一名车间工人告诉记者,5年前进入特斯拉时,自己曾“欣喜若狂”地要在这里创造汽车工业的未来,除了立志要当一名汽车维修技术员,他还梦想自己成为一个艺术家。但是由于实际的工作经常要求他仰脖向上看,双手需要整天举到头顶上工作,现在他得了很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手连拿一枝笔都疼。在采访中他说:“你可以度过星期一,可以度过星期二,星期三你开始有些不适,星期四开始感到疼痛,星期五痛苦难忍,星期六你就勉强硬撑过去。”
这不禁让我想起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描绘的19世纪英国工人的工作景象:
“过度的劳动造成了他们身体的畸形,有一个男孩子,他因身体畸形已不能上楼梯;还有几个女孩子,她们的脊柱和骨盘都是畸形的……工人们在工厂中必须老是站着,无权坐下。谁要是在窗台上坐一会儿,他就要受处罚。这样长久地站着,上身经常机械地压在脊柱上、骨盘上和腿上……脊柱弯曲在工厂工人中是很常见的:在某些场合下这只是过度劳动的结果,在某些场合下则是长时间的劳动在生来就弱或由于营养不良而衰弱下去的身体上造成的后果……在这里,各种各样的畸形比这些病更常见:膝盖向里弯,关节上的韧带常常松弛而缺少弹力,腿的长骨弯曲了;这些长骨头的粗的一端特别弯曲而且发育过度;这些病人都来自工作时间过长的工厂……即使年轻人有比较结实的身体,比较好的营养和其他条件,受得住这种野蛮剥削,但是他们也免不了要闹背痛、腰痛、腿痛、关节肿胀、静脉扩张,或大腿和小腿上生大块的顽固的溃疡……同一力学过程,在无穷无尽的苦工的单调重复中,不断反复进行。劳动的负担,也像岩石一样,不断再落回到已经受够折磨的工人身上”。
此情此景别无二致,可以看出在这170多年间,虽然电动汽车正在逐步代替普通汽车,新能源正在逐步取代汽油燃料,但工人们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水平却几乎没有一丝改善。
难怪特斯拉的工人们感叹道:“我们在一家号称创造未来的公司工作,但我们的生活条件依旧停留在过去。”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这样来解释机器经营如何使得劳动日延长、劳动强度增加的:
“机器,作为资本的承担者,首先在它直接占领的工业中,成了把工作日延长到超过一切自然界限的最有力的手段。一方面,它创造了新的条件,使资本能够任意发展自己这种一贯的倾向,另一方面,它创造了新的动机,使资本增强了对别人劳动的贪欲。”
马克思用剩余价值率(也叫剥削率)来表示资本家剥削工人的程度。剩余价值率是生产过程中创造出来的价值增值(即剩余价值)与用于购买劳动力的可变资本的比例。剩余价值量取决于两个因素,即剩余价值率和使用的工人人数。资本家采用机器的目的,在于增加第一个因素,减少第二个因素。但是机器的采用虽然提高了剩余价值率,但所使用的工人人数减少了,从而也就减少了剩余价值量。“在生产剩余价值上,机器的使用含有一个内在的矛盾:它会在定量资本提供剩余价值的而二因素中把一个因素(剩余价值率)增大,仅只因为它会把别一个因素(工人人数)减少。”也正因为有这个矛盾,所以资本就要狠狠地延长工作日,以此来增加剩余劳动量。
“在机器上,劳动资料的运动和活动离开工人而独立了。劳动资料本身成为一种工业上的永动机,如果它不是在自己的助手——人的身上遇到一定的自然界限,即人的身体的虚弱和人的意志,它就会不停顿地进行生产。因此,劳动资料作为资本——而且作为资本,自动机在资本家身上获得了意识和意志——就具有一种欲望,力图把有反抗性但又有伸缩性的人的自然界限的反抗压到最低限度。”
因此,“经济学中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现象产生了,机器消灭了工作日的一切道德界限和自然界限——机器本来是缩短劳动时间最有力的手段,但它现在竟成了一种万无一失,一定会把工人和他一家的生活时间全部转化为可以利用,可以增值资本价值的劳动时间的手段。”
但是资本家无限地延长工作日,威胁着社会的根源,引起了劳动者的反抗,资产阶级国家被迫用法律来规定工作日的长度。剩余价值的生产,不能再用无限延长劳动日的办法来增加了,资本家得另想办法。即用提高劳动强度的办法来生产相对剩余价值;由增加劳动的外延量转移为增加劳动的内含量:“作用在时间上的损失,会由作用程度上的增加来得到补偿。资本家通过支付报酬的方法,设法使工人在实际生产中发挥更多的劳动力。”
简而言之,“由于机器的推广和分工,无产者的劳动已经失去了任何独立的性质,因而对工人也失去了任何吸引力。工人变成了机器单纯的附属品,要求他做的只是极其简单、极其单调和极容易学会的操作。因此,花在工人身上的费用,几乎只限于维持工人生活和延续工人后代所必需的生活资料。但是,商品的价格,从而劳动的价格,是同它的生产费用相等的。因此,劳动越使人厌恶,工资也就越少。不仅如此,机器越推广,分工越细致,劳动量也就越增加,这或者是由于工作时间的延长,或者是由于在一定时间内所要求的劳动的增加,机器运转的加速,等等。”
而面对工人的抱怨,公司管理层只是冷冷地回应道:“我们都难受,你们就不能男人一点么。”可以看到,工人们早已失去了话语权,沦为机器的附庸。
正如马克思《资本论》中论及“机器与大工业”一章时说:
“在‘雇主’的头脑中,机器和他对机器拥有的独占权,是不可分离地结合在一起的。所以,当他同‘工人’发生冲突时,他总是嘲笑地向他们说:‘工厂劳动者们应当牢牢记着,他们的劳动实际上是一种极为低级的熟练劳动;没有什么比这种劳动更容易获得,更容易按照质量来给予适当报酬,更容易由没有经验的人的短期训练而如此丰富地得到供给。他们的劳动和技能只要有六个月的训练就可以学会,并且随便一个农夫都可以学会。所以,比较起来,在生产事务上,雇主的机器实际上起着更重要得多的作用。’”
在一次电话采访中,当被问及特斯拉工厂内工人们的生存状况时,马斯克回应道:“我们是亏损的公司,我们并不是贪婪的资产家,我们不会为了更多的利润和红利来牺牲个人安全。 我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们在创造一个拥有可持续能源的未来,我们正在加速清洁能源的生产。我们这样做绝不是为了赚钱。”但是这样一个美好到令人向往的未来,究竟是建立在对多少人残酷的剥削之上?
马克思早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
“资产阶级,特别是直接靠工人的贫穷发财的厂主们,却不正视这种贫穷的状况。资产阶级认为自己是最强大的阶级——代表民族的阶级,他们羞于向我们全世界暴露的这个脓疮;他们不愿意承认工人的穷苦状况,因为对这种穷苦状况应负道义上的责任的,正是他们,正是有产的工业家阶级。因此,关于工人状况的一切谈论,他们通常总是报以轻蔑的一笑;因此,整个资产阶级都有这样一个特点,即对有关工人的一切总是一无所知的;因此,他们在议会内外一谈到无产阶级的状况时就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因此,虽然土地正从他们脚下逝去并且每天都可能崩溃,而这种很快就会发生的灾祸又像力学和数学的定律所起的作用一样地不可避免,可是他们还是很安然自得。”
恩格斯对这种行为更为强烈地控诉道:
“你们吸干了无产者最后的一滴血,然后再对他们施以小恩小惠,使自己自满的伪善的心灵感到快慰,并在世人面前摆出一副人类恩人的姿态(其实你们还给被剥削者的只是他们应得的百分之一),好像这就对无产者有了什么好处似的!这种布施使施者比受者更加人格扫地;这种布施使得本就被侮辱的人遭到更大的侮辱,要求那些被社会排挤并已失掉人的面貌的贱民放弃他最后的一点东西——人的称号;这种布施在用施舍物给不幸的人打上被唾弃的烙印以前,还要不幸的人卑躬屈膝地去乞求!”
特斯拉绝不是个例。今年4月,《纽约时报》发布了名为《优步CEO在玩火》的文章,文章介绍了优步CEO特拉维斯·卡兰尼克是如何为了成为“人生赢家”而不惜采取一系列不计后果的危险行为而致使公司濒临崩溃。
优步CEO拉维斯·卡兰尼克
他用伪装的程序来躲避法律监管;不惜违反用户条例来窃听、搜集用户资料;采取一切残忍的手段来打压自己的竞争对手;公司的工作环境里充满着资深员工对女性员工言语上和肢体上的骚扰;今年3月,一段泄露的视频中记录了他和一名优步司机言语上的冲突。视频中,司机不断向他抱怨优步给他们的极低的工资,而他夹带脏话激烈地回应道:“你应该为你自己的问题负责!”
他的这一系列行为,被马克思形容得多么贴切:“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和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他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他就活跃起来;有50%利润,他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了300%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明证。”
所以,硅谷CEO们真的在所谓地改变世界么?在他们各种炫酷的新品发布会背后,是最丑陋的追求利润的资本主义形式。他们用所谓的情怀,用所谓的“创新”、“未来”等口号,用田园诗般振奋人心的宣讲来抹杀掉工厂车间内一切惨烈的景象,掩盖自己丑陋的利己主义。类似于美国大选辩论中候选人不断玩弄的“民主”、“自由”的把戏,他们把一切实际的、真正的、急切的需要改变的问题变成了虚幻的词句,旨在压倒一切理智的声音。
上述的控诉绝不是主观的、偏激的和过度的,恩格斯在对资产阶级进行批判时早就说过:
“在这种贪得无厌和利欲熏心的情况下,人的心灵的任何活动都不可能是清白的。当然,这些资产者都是很好的丈夫和父亲,他们都具有各种各样的所谓私德,在日常的交往中,和其他一切资产者一样,也是一些可敬的和体面的人物;在商业关系上,他们不像我们的小商人那样讨价还价,斤斤较量,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归根到底,唯一的决定性的因素还是个人的利益,特别是发财的渴望。”
如今的硅谷,高科技的创业公司层出不穷,硅谷CEO们不断想着新奇的点子满怀激情地口口声声要“创造未来”。但是,随着工厂高度的自动化,工人们的劳动时间和强度却逐渐增加;各种APP的出现周围的生活越来越方便,但多数人却享受不到,并且底层人民的生活水平却在持续地恶化;基因学家和生物学家正在不断探索研究延长人类寿命的方法,但自杀率、毒品使用量却一直居高不下;航空公司的算法和搜索引擎越来越高效,但顾客的飞行体验却越来越糟糕,甚至失去尊严。这触目惊心的一切都在提醒我们:若想要世界真正发生改变,要改变的绝不是生产力,而是生产关系!
因此,我们要改变的,是这个“资本家将人变为机器”的世界,是这个“活着的个人没有独立性和个性”的世界,是这个“不是工人使用劳动条件,而是劳动条件使用工人,劳动手段捕杀劳动者”的世界,是这个“机器不使劳动者免除劳动,而仅仅使他的劳动没有内容”的世界,是这个在劳动过程中劳动者的“精神和体力分离”的世界,是这个资本像吸血鬼一样,不停吮吸活劳动,“通过一切手段强迫工人在每一分每一秒内挤出更多的劳动”的世界。
《共产党宣言》里面说,“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而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
硅谷的精英们不遗余力的相信自己正在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对不掌握任何生产资料的工人们而言,无疑比炼狱还要恐怖。而我们,要彻底认清那些漂亮语言的虚伪性,应当永远对这个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的非正义事件感到强烈的愤怒,并投身于这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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