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几日的风儿甚是喧嚣,听说清北的朋友们买不起学区房,又听见清华的师姐向着“功利”的我们呐喊“爱才是最重要的”.呆在人大的小编有些蒙蔽,不知应该扎心还是双击666.这里收到了人大小读者的一封来稿,如果你是人大毕业,你与房子的距离是爱还是什么呢?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新华字典》1998 年修订本P673.
明德广场上方的天空,前几天还泛着星星,清澈透亮。这两天,雾霾回来了。天恢复了灰蒙蒙的样子。
《房子不是最重要的,爱才是!》这两天,朋友圈被这篇文章刷屏了。
刚自习完的我走过明德楼前,春天的晚风凉得透彻,灰黑的天空边缘被灯光浸染成绯红色。我抬头看着北京灰黑的夜。房子重要吗?我问自己。
房子不重要吗?我又问自己。
我不敢回答。我冲自己冷笑:小谦,原来你也会懦弱到如此地步。
在人文社科第一学府来到我的高中招生时,招生老师说:“你们看看,人大的就业率排除掉那些出国的、考研的,高达百分之九十几。剩下的那些,你以为是没有找到工作吗?不,那是不想找工作的。所以,上了人大,你们家长还怕孩子找不到工作吗!”
可招生老师没有说,上了人大,能不能买得起房。
我填志愿的时候,爸爸站在窗前,一根一根地抽烟;妈妈还挂着围裙,将潮湿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志愿表旁。我能选择的最好的大学就是人大,分数不太高,作为一个文科生,选择的余地很小。
爸妈很激动,说,好,好,我们家终于熬出头了。
我说,我想报人大的人文科学实验班。
爸妈一脸惊诧,无法相信,眼中,刚窜出的火苗似是受到大风阵阵,不安地跳动。
我最终还是上了人文科学实验班,大二分流时去了文学院。我任性,一边叛逆一边自责着,随着自己的喜好而去。
北京铅灰色的霾夺去了蓝天白云。小谦,在这片土地上,你还剩下点什么呢?
寒假回家,回到了我前18年所呆的小县城中。亲戚的孩子,比我大了几年,二流大学毕业。一毕业,他就选择回到离我们县城不远的大城市发展。由于是在自己家乡,有很多关系可以挂靠。年初,他付了首付,买了房。亲戚来到我家卖弄,妈摆摆手道:“你别看我家娃痩瘦弱弱的,他可有本事呢!在大学好好念上几年,将来在北京买房!把我们都接过去住!是不是呀?”“是,是。”她不由分说地拉拽着我,把我往前推,推到亲戚面前。可有那么一秒,我分明地看到,她藏在我身后,红了眼眶。
我爸平时不爱说话,每天七点会守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十多年来,风雨无阻。他不怎么会用智能手机,看报纸和看新闻联播是他了解国家大事的渠道。某一天,看完新闻联播后,他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大口,然后问我:“谦子,北京的房价又涨了。你该怎么办呀?”
我看见烟头的火光映入他的眼中,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之后,那天晚上,他抽了很多烟,说了好多话。
“谦子,你要听话。你知道我和你妈都不容易,我还好,特别是你妈,又要忙家里,又要去厂里忙,哪里都要操心。”
“谦子,你是男子汉你知道吗,我们也不指望你顾上我们,但你起码要把自己忙活好。”
“北京不好呆,真的不好呆,可我说回来吧,你愿意吗?你肯定不愿意,你肯定不甘心。”
“你们学校有什么金融啊,会计啊什么的吧?你能不能学学,最后搞个什么什么证回来。”
“不是,我真的不是想强求你,但你学的那个什么文学,我真的不能安心,不安心。多学一点不吃亏。”
“退一万步,在北京真的买不到房,就回来好不好?我好歹干工程了那么多年,厚着老脸去找点关系还是找得到的。”
以前,爸妈以为,我上个好大学,找个吃香的专业,就能在北京买个大房子,过上好生活。现在,他们发现,我上了好大学,却连北京的一个厕所都买不起。他们慌了。而他们能做的,只是一面逼着我向上爬,一面帮我铺好后路。
明德广场人流渐稀。我一屁股坐在明法台阶上。开春不久,台阶依旧冰冷。
爸妈至今,没有房子。他们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有房子,最好在北京,最好是学区房。不济一点,在北京城郊,再不济,回故乡。总之,一定要有房。他们受够了没有房子的苦,却没有指望自己能有套房子,而说,谦子,大学出来,你要买房。
“房子不是最重要的,爱才是。”是吗?我用我爸妈的爱告诉我自己,我不买房,罪大恶极,罪该万死,人神共愤,天诛地灭。
那篇文中,清华师姐用自己迁了六次家举例,说,如果家人都不能住在一起,房子再好有什么意义。
我自愧,在我前20年的人生中,怎么就没有做到。
我害怕迁家。在我前20年的人生中,我迁了很多次家,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好在不需一次次细数。爸妈都是工人,在中国,工人在这片大地上漂泊,是多么正常的事。最让我痛心的一次迁家,是高三一年。妈说,高三怎么能让小谦一个人住校,她干着活也干不安心。于是,她硬是辞了工作,在学校旁租了间小房。学区房,贵得要死,可妈把房租交出去时却特别开心。爸为了撑起整个家,跑工地跑得更勤了。
高三一年,我拼命学习,把自己视作一台机器。妈在家闲得慌,想时时过问我的学习,又怕打扰我,常常搓着双手跑到我门前,又停下,离开。她本想买个手推车卖点东西,最后因为怕伤我自尊,以及我打死不想看到她被城管追着跑,放弃了。而爸,我很难见到他,甚至没有功夫过问他每天在干些什么。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抱歉,我们连这么微薄的一点要求都做不到。
从此之后,我打死不想迁家。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清华师姐用词诗来自嘲,可我读来,满眼心酸。
记得高中时我省吃俭用,贪便宜吃各种路边摊,以及每天熬夜,结果把胃弄坏了。高三时高强度的学习一度让我以为撑不下去。印象中最深的是高三的深夜。在不大的几十平米的出租房中,我用左手按着胃,右手写着作业。妈在隔壁支了台缝纫机,揽了些活,干到深夜。房子不够隔音,我伴着缝纫机的嘎嘎声,伴着胃痛,努力投入到学习中,逐渐,嘎嘎声消失了,胃痛也消失了,困倦感袭来。黄白黄白的灯光下,高考没有了,租房没有了,爷爷的病没有了,世界光明起来。我晃了晃头,放开手,胃痛感袭来,我清晰,空着的题目还扎在眼前,这才是我的生活。
还好,我没有辜负。在将我向着深渊拉扯的浪潮中,我已拼尽全力,游向永远游不到的彼岸。
半年前,我的女朋友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她的到来照亮了我正微弱喘息着的大学生活。可之后,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愧中。我想带着她游遍北京,吃遍美食,想和她一起见证这世上所有的美好。可我连去吃趟西门外的夜宵都会犹豫许久。她说,我不需要那么多东西宠着,真的。不要谈钱,俗气。我们很少谈到将来的生活,谈到买房。她的家境比我好一些,父母都是教师。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不愿谈买房。有时,她会弯起眼来,笑着对我说,没事,我们只要一起努力,有什么生活是我们挣不来的。我扬起嘴角,笑着附和。
可事实是这样吗?我看着她的笑,想着我俩以后的生活,眼前一片黑暗。对,我们可以拼尽全力去追求,可怎能抵御现实重压之下,这些努力不会像玻璃一样,碎个满地。的确,毕业以后,我们可以找一份与人文社科第一学府学子这个身份相匹配的工作,努力上几年,交上首付,或者租间房子,过自己的小生活。就像清华师姐一样。
可我爸妈的工作不稳定,我想给他们买套房,有个养老的地方。
可我爷爷的病越来越严重,动手术要花很多很多钱。
可我爸说想留着给我买房的钱在工地上被拖欠着,没有结清。
高晓松告诉我们,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清华师姐告诉我们,生活在所谓苟且中,也能寻到爱,寻到继续下去的力量。
现实却用它冰冷的面孔警告我,不要妄想。
我的生活里,爱与现实纠缠在一起,将生活搅成一团乱麻。爱逼着我不得不正视眼前的苟且,没有空去考虑诗和远方;而现实的苟且又将我的爱变为一纸空谈,嘲笑我,连给我爱的人更好的生活都做不到。
我冲自己冷笑:小谦,你真的懦弱到了如此地步。
我能做什么呢?
这个世界不改变,我什么都做不了。
拜读完清华高才生师姐的大作后,一个隔壁不才师弟在明德广场做的一些思考。
惭愧,我真的不是那个永远不用担心滑落的被爱的阶层。
(作者:阡陌。来源:公众号“思行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