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由“人民日报”的一则微博掀起的“代孕合法化”风波，随着卫计委的发声否决而逐渐平息，让各路网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许多网友一致表示：现阶段反对代孕合法化。特别是在当代中国，在阶层分化严峻并逐渐固化、重男轻女思想在许多家庭依旧存在的情况下，代孕合法化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加剧底层女性被资本和父权家庭的压榨。甚至有网友认为代孕合法化会刺激针对女性的犯罪。在微博上，讨论“代孕合法化”的投票也是“反对”方高票胜出。
在当下代孕不受法律保护的情况下，尚且能在网上搜到“代孕公司”、“包生男孩”等广告，大量相关新闻调查也间接证实了这些公司的存在。网友们的担心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会有这种事吗？
说起代孕，猛然想起诺贝尔奖获得者莫言的小说——《蛙》，书中也出现过代孕的情节。故事中的代孕妈妈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孩——陈眉。她出生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因为不能再生儿子一蹶不振，整日醉酒，对她弃之不顾。长大后的陈眉出落得花容月貌，她和姐姐一起去一家工厂打工。然而工厂发生大火，姐姐在大火中丧生，陈眉惨遭毁容。但为了给父亲还欠医院的债，陈眉给一家表面是牛蛙养殖业、实际做地下代孕的公司做代孕妈妈，服务对象是一对年过五旬想要儿子的夫妇。绝望的陈眉打算拿到代孕报酬帮父亲还债后就去自杀，谁知腹中胎儿唤起了陈眉对生命的留恋，她对胎儿产生了别样的情愫，但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了，身边所有人都骗她孩子一出生就死了。几乎精神失常的陈眉并不死心，苦苦寻找她丢失的孩子，她四处打听，途中险些遭到黑代孕公司的灭口，幸好良知未泯的父亲拼死保护了她。她又去报案，但回应她的却是众人联合的“表演”，眼睁睁地与自己的孩子失之交臂，最后变得疯疯癫癫。小说中，每个人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追求，唯独这个陈眉，被父权家庭和资本剥夺了一切，被利用完后就被当作垃圾一样丢到一边。面对这个整天戴着面纱、念叨孩子的“疯女人”，人们连有限的施舍和同情都懒得给了，只觉得她是个要抢走婴儿的疯子，可是究竟谁把她变成这样的？
尽管是小说，可能有朋友认为有夸张的成分，怎么可能所有的倒霉事都落到一个人头上？但是陈眉的经历，没娘、爹不爱、火灾、毁容、代孕、精神失常等……任何一件落在一个普通人头上，都会对其一生造成难以磨灭的影响。
在当下，贫富差距日益增大，阶级也相对固化，财富积累、阶层上升也开始变得困难。而中国传统文化认为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养儿防老”，多数女儿婚后将“从夫居”，即使地理位置上离父母不远，文化上也经常被认为“别人家的人”。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很可能导致经济相对困难的家庭中，女孩的教育投入和财产分配都少于男孩，有些原生家庭特别贫困的女孩还不得不赚钱补贴自己的兄弟。那些被贫穷困扰的女孩们，为了生存，她们不得不将自己的青春消耗在血汗工厂中，不得不从事一份收入微薄却十分劳累的工作。
有人可能又要反驳：那些选择代孕的女人是自愿的，她们明明可以去打工，却要选择伤害身体的代孕，是拜金主义造成的，不值得同情。陈眉是小说中的人物，是个极端例子，不能拿来反驳代孕合法化。
啊？
现实中的“陈眉”们或许可以幸运躲过各种意外，但如果代孕合法化得以推行，面对经济上的窘迫状况，她们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不走上“拜金主义不归路”？
这根本就不是意志是否坚强的问题，也不存在所谓的“自愿代孕”，富裕家庭的女孩会“自愿代孕”吗？也不是勤劳不勤劳的问题，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喝咖啡的老少总们，难道是比在工厂挥汗如雨的工人“勤劳”吗？
差别只在于是否掌握生产资料。掌握生产资料的人，可以一边吹吹空调一边喝咖啡却还能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而没有生产资料的人，只能挥汗如雨出卖体力最后一无所有。为了获取资本和利润，有些人会冒着风险违法开设地下代孕公司，而有些人为了获得生存资料，只能选择出卖自己的子宫。
代孕本质上也是剥削。
又有人质疑了：既然进血汗工厂卖体力是被剥削，出卖子宫也是被剥削，都伤害身体，也都有相应风险，有些高危工作也充满风险，为何前者没有遭到大力反对呢？
因为代孕的“劳动成果”是人，人怎么能够成为商品？这对女性身心遭受的伤害也难以量化。我们期待消灭剥削的那一天到来，但在那之前，我们更需要避免剥削因性别而加重。
又有人说：人家不是说“要防止商业代孕”了吗？
我们不妨怀着善意揣测《人民日报》提到的“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所能允许的就是志愿代孕，代孕母亲基本上属于无偿的行为。王丽娜呼吁，如今肿瘤发病率这么高，有的病人可能在30岁甚至更早把子宫切了，这么年轻就永远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利，确实令人惋惜。她建议适当放开代孕准入，但要防止商业代孕”。
假设，一对恩爱的夫妻因为一方或双方的因素导致不能拥有一个孩子，这时候有一个善良的女士自愿为这对夫妇代孕生育小孩，最后这对夫妇成功圆了做父母的梦，代孕的女士虽然没有得到物质上的补偿，但帮助了他人圆梦，她很开心很满足。
什么情况下会有这等“好事”发生？
答：人人平等的时代，没有资本剥削，生产资料公有，按劳分配、按需分配的年代。这位善良的代孕妈妈知晓自己面临的所有风险。整个代孕过程中的身体不适、心理波动都可能造成她改变初衷，选择终止代孕或者拒绝将孩子交给被代孕方，被代孕方也应该尊重她的选择。这时候才有可能发生以上的“美好幻想”和“善意揣测”。
（作者：李霜氤。本文为激流网首发，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