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讲老家和身边的事情吧。

春节难得休假，回老家呆了几天，无聊透顶，除了老人和小孩，所有人不是在牌桌鏖战就是在去牌桌的路上。

初一一大早隔壁大叔过来闲谈，言语之间提起我去世的父亲，他不免又惋惜几句掉了几滴眼泪。

我知道这眼泪的意义。

他患了肺癌，晚期，比我爹当初的食道癌更加凶险，所以不过两三个月就由力能搏虎的大汉变成见风就倒的废人。

他辛苦半生做牛做马供儿子读书，前年为给儿子讨老婆又刚起了一栋楼。这不单耗尽了他的积蓄，还借了笔不大不小的债。然而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疾病却击垮了一家人的希望。

他只住了半个多月院就不肯再治，因为没钱。

虽然好像有新农合还是什么可以报销，但总要产生费用出院后才能报销一部分。然而他拿不出这些钱。

某晚下班后我去医院看他，见他们两口子满面愁容，却无言以对。

我坐了一小会儿掏了钱放在病床上逃也似的离开，不忍心看这个泪眼涟涟的男人。

今年三月份他去世。这个家，垮掉了。

我堂哥，大我一岁，前年患肺癌。

那年我爹一直住院，我每天的心思就只在工作和我爹的病上，所以也没去看这位自小关系就不怎么好的堂哥。

他不过一年就走了，耗尽了自己和两个妹妹的积蓄也没能保住命。

他的一双儿女不过十几岁。这个家，也垮了。

我二姨，守寡二十年。她的大女儿也就是我表姐去年因为家暴和老公出轨离婚，儿子留给夫家，她在市区租房给女儿陪读。

某天我妈来电话，说她居然每天在菜场捡菜叶回去吃。她没什么文化，好像在超市打工，工资两千左右，远远不够租房和女儿的学费还有生活费。

然而她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女儿身上，这个家，也毁了。

农村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即使一家人吃糠咽菜也要把房子修得特别气派，而且攀比之风日盛。关于这个，我猜测便于讨儿媳妇应该也是一大原因。

两年前我架不住我爹的要求，回乡修起了一大栋新房。然而近一千平的房子就只有我爹住，我妈不肯住在新房里，她和我哥嫂们一起住。

我爹去世后，我妈才搬进新房。因为她说房子一定要有人气，否则不吉利。

她早年有严重的类风湿，所以我们姐弟三个很早就不让她再劳作，每人每月给她五百生活费，她都还能偷着接济一下亲朋。

我每回老家，她总要和我提起谁又被儿媳妇欺负了，谁都七十八十了还要在田间劳作，谁又得什么重病了没钱治只能等死，还有谁又得急病走了……

而姑娘们都早早的嫁了人，男孩子们十几岁就都出去打工，每到春节带回一年的积蓄却又都耗在了牌桌上，过了年就只能借路费返厂。

我几乎已经可以看到这些年轻人三十年后的模样。

朋友的司机四十多岁，老婆嫌他没出息离了婚，他带着十几岁的儿子混。那孩子也不上学，整天偷鸡摸狗不着家，他管不了，也只好不管。

他自己抽烟喝酒打牌样样精通，据说钱在他身上从不能过夜。

朋友看他儿子可怜，就把本来不多的工资每个月分成几次给他，总要想办法留些给那孩子。

然而那小子总是钱一到手就第一时间呼朋唤友吃住在网吧，没钱了就成群结队的去偷自行车电动车什么的，被抓了好多次又给放了。不够年龄，谁都拿他没辙。

我几乎也可以看出这小子和他爹一生命定的结局了。

某供应商去年刚换了个业务员和我公司对接，二十三岁，儿子已经五岁。

她老公大她八岁，两口子都没文化，在老家混不下去就一起出来打工，月总收入不过五千多点吧，上有老下有小加上房租费生活费人情往来交通费通讯费等等，生活的艰难想必不需要多说。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在市区买房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而且老家的破房子也没钱拆了重修，儿子上学的费用以后更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幸好她倒没有利用身体资源在洗脚屋之类的地方挣快钱。

但她又能撑多久呢？谁也不知道。

前文说过的大叔，他老娘倒还在世，八十多岁了，倔强的活着，常顶着一头白发在田间劳作，不管生了什么病都是硬挺着不敢去医院。心酸。

她五个儿子，倒有两个儿子癌症走在她前面。几个儿媳都彪悍无比，每家每年给一百斤粮两百块钱，搭个窝棚给她栖身。

有次回老家，买了东西去看她。出了窝棚就掉泪，无话可说。回家问我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没人管吗？

答曰儿媳们自己不管也就罢了，谁要是接济她被儿媳们知道就要找上门来骂，怪外人打了她们脸……

三番五次后谁还敢接济？自己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农村的情况真的很危险。

喉舌们嘴里的一派安宁祥和人民安居乐业一心拥护中央的农村倒好像是别国的农村一样。

可笑！

（作者：野风  来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