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巫吉

这是一个多元的世界。不同的主张在人们头上飘荡。有些飞得太高,飘远了;有些太过沉重,掉下来,摔碎了。人们总是盯着那些还在飘荡的主张,争之、辩之、讨论之、赞美之、咒骂之;而那些飘远的和摔碎的,却早被人们忘却了,连被咒骂的机会也没有。究竟哪些主张能够长久地飘荡呢?人们大概有个标准,叫做“合时宜”。

“合时宜”大约也分两种。一种是应景的,盯着眼前看,把现实和人们的愿望做一番捏合,画张大饼,万事大吉。它们很能吸引眼球,使人陶醉,因此能够长期地飘荡。另一种则是科学的,由于把握住事物运动的规律,因而能够在变化和运动的进程中经受反复检验,得到人们的认可。


承认现实总不会错吧?

一百年前,孙文先生很是结合了一番现实,把人民捧上了“掌握政权”的宝座,然而又怕他们碰坏了坛坛罐罐,便自告奋勇地要求给人民当先生,好管束教训一番,以服务于“民族大业”。

孙先生苦口婆心地讲“知难行易”,在他看来,只有贤达能够知晓道理,而大多数人民只配做“愚笨”和“不肖”。这是他眼里的现实。孙先生又讲,现在行了共和,人民可以做人人做皇帝了,这也是现实。

于是,孙先生对人民说,你们是阿斗,你们愚笨、不肖,但你们可以做主人呀!你们看,皇帝传子传孙,能力也不一定行,但不妨碍他们做皇帝啊!现在共和了,人民就是皇帝。人民只要把住了“权”,把“能”交给能人,交给诸葛亮们,就能做稳了皇帝,大享人间的清福。

孙先生看到了贫弱的事实,先断言人民患的是贫而不是患不均,替人民做主要办实业,把人民的衣食住行都细致规划了一番,算了些细致的账。人民买账了吗?好像没有。

孙先生于是抱怨人民是“一盘散沙”,怨人民不晓得民族大义,不团结在伊周围,于是想着做圣贤开化之,训练之,又替人民列了个长长的计划,好像人民也没怎么买账。

孙先生要覆灭满清,依靠圣贤之术动员他眼里的愚氓搞了好些次武装起义,牺牲无数,都失败了。搞了民国,又在军阀之间斗争反覆了几次,终于有了些样子,便过世了。他是个旧时代的新人,也是个新时代的旧人。他站在智叟的角度,站在静止的现实中俯视人民,所以一生努力勤勉,然而总是不得其法。


孙先生对人民是好心的。他以为自己看见了事实,囿于自己的立场和见识,带着旧时代的眼界傲视人民,最终脱离了人民。他的现实,是统治者眼中的现实,贤、愚、不肖,是统治者赖以统治、驯服人民的尺子,人民怎么会买账呢?

过去的统治者只要哄着老百姓认命、服从尊卑、做好顺民就好了。然而时代变了。现代生产方式以交换为枢纽,频繁的交换要求人们之间抹除身份的差别,人们便要求彼此之间平等对待。身份的话术不灵了。咋办?

当然要靠一张写满“权力属于你”的纸唬住人们,让人们陶醉。但又不能让普罗大众“捣乱”,“坏了规矩”,于是又要论证只有精英才能救亡,才能管理好国家。把人分个贤、愚、不肖,论证自己具有天命,同样是统治阶级赖之以代代凌驾于人民之上的传统艺能,孙先生搬出来论证了一番,还觉得找到了克服西方群氓政治的钥匙,自己觉得很是满意。他以为找到了什么新东西,其实只是“传统文化”中的统治秘术。

孙先生说,民族救亡靠你们,你们是主人。但你们蠢笨。为了你们好,我们来。于是,主人还是原来的那拨人,老爷还是老爷,洋人还是洋人,老板还是老板,依然高倨庙堂;群氓还是群氓,依旧受苦。一切照原样,连民族也救不了。


现在又有一位温姓先生,好心地提了个“人民经济”的概念,踩了某些中华乡土田园奥地利学派原教旨主义者的咯吱窝,被人猛喷了一阵子。然而,人民似乎也没啥反应,不大买账的样子。

这位先生大约提了四个性,以为“人民经济”之要旨。首先两条叫在地性和自主性,其实讲的都是本民族的资本必须占支配地位。如果只有他们是人民……那,好像也是事实?所以,不妨就叫个民族经济嘛,硬要绑上人民,人民怎么买账呢?

第三条叫综合性,那位先生举的是张謇先生“服务社会”创办大生纱厂的例子。张先生办了些实业,雇了工,赚了钱,以为救了国,人民受些恩惠,便万事大吉了。小修小补不可能给予民族救亡运动以它所需要的深度和广度,还要顾及老板们的钱袋子,生怕赔了钱。当然,最后还是赔了钱,人民也就继续为别家做牛马去了。

最后一条大概是重复了孙先生的调子,要求企业是国家的。只要国家是人民的,人民有基本权利,好像经济就人民了。

救亡大概是早就救了的,还要人民为老爷和老板服务,为老爷和老板做牺牲么?更况且,依靠老爷和老板的救亡,不早就被证明不如人民自己来做有效么?

老爷和老板们的的代言人总是要求人们看到“现实”,把老爷和老板们和人民捏合到一起,以人民的名义,继续自己发身发家的事业。

他们看不懂历史发展的规律,不晓得社会化大生产时代的人民自己能够在运动中觉悟,自己能做好主人。又或者装作看不懂,继续糊弄人民,喊他们做牛马。

孙先生大概属于前者,至多叫不明真相,而今天的某位先生大约是经受过大风大浪的,只好判定他大概是别有用心了。

民族的,国家的,就是人民的。一百年了,逻辑还是这些逻辑,好心还是这颗好心,什么都没有变。好像四万万民众,或者四万万阿斗,等着资本家们、老爷们恩赐幸福,就自己做了主人一样。


统治家说:为了你们好。我是好心。你们确是好心,但你们口口声声为了我们,难道不首先为了你们自己么?为了我们?那我们自己来。

统治者说:你们蠢笨。是的,在统治者看来,我们确是蠢笨的。统治的技术,只有坐在统治者的位置上,亲手统治一番,才好掌握这些技术。

只有这样,什么经济、什么国家才真实地是人民自己的。 Acheter cialis en ligne france

权利不是恩赐的,也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在运动中的。没有事实的运动,怎么能有真正的权利?

统治家们或许强调这是既成事实,但是这只是他们自己眼中的既成事实。他们看不见这个人民手中的力量,他们也不能够想象组织起来的人民能够以如何的气魄重构乾坤、改天换地。

然而,中国人民大约可以好心地提醒他们:

那正是我们做过的。

是的,这就是人民。

这才是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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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的人民?怎样的经济?怎样的国家? ——与孙文等先生商榷-激流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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