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终于把客户要的表格做完了，小刘伸了个懒腰，抬起头，露出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他站起来想活动一下脖子，不注意一个踉跄又摔回了座位上，把转椅压得咯吱咯吱响。此刻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办公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地铁早就停运了，要回家只能打车了。

慢慢起身，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为了赶这个表格，他连晚饭都没吃，现在早就饿得不行了，他决定去楼下卖麻辣烫的路边摊上先填饱肚子再说。

麻辣烫摊主是一对夫妻，总是在十一点到两点之间出现在小刘所在办公楼的楼下，风雨无阻。小刘常年加班，跟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他知道这对夫妻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正好凑了个“好”字，不过孩子都留在老家跟奶奶住。两口子在这个城市弄了个卖麻辣烫的小摊，和城管“猫追老鼠”的游戏玩了快十年，将来还不知道要继续玩多久呢。

这个点没有城管，也没有客人，小刘捡了常坐的那张桌子坐下，老板娘也不回头，大声说：“小刘，是不是还是老套餐呀”

小刘笑了笑：“大姐，做快点吧，我快饿死了”

没过几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就端到了小刘的面前，他也顾不得烫，狼吞虎咽之际，脑中突然浮现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上学的时候他觉得这是人自甘堕落的借口，现在才深刻感受到这句话的含义。

满满一碗麻辣烫下肚，一阵幸福感从胃里出发，而后遍布全身，很快，这种幸福感就在看到周围写字楼的瞬间消失殆尽了，这种景色，他几乎每周可以看到三次以上。

“大姐，今天怎么没看到大哥呢”

老板娘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老人病了，他回家照顾去了”

小刘沉默了，这个话题一扫加班带来的落寞感，让小刘感到一阵阵心慌。

在出租车上，小刘脑中一遍遍回想着大姐说老人生病时的表情，那不仅仅是难过，更多的是生活的无奈。

他曾目睹最要好的同事因为借网贷付父亲医药费搞到倾家荡产，而且最后老人还是去世了。同事已经是年薪二三十万的人了，尚且如此不堪一击，更何况摊主夫妇，再有，小刘简直不敢想象要是父母生病了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

琢磨来琢磨去，他决定今年过年无论如何要请假回去，一是看看老人，因为加班忙，他去年就没回去，而且已经一个月没给二老多打电话了，过年一定要回去看看；二是把老人的保险给买了，为将来做个保障。

二

小刘住在离公司一个半小时地铁的城中村里，一个带开放式厨房和狭窄洗手间的小单间，月租要花一千块，加上水电、管理费和热水费，一个月光房子就要支出一千五，这还是离公司远一点的地方，要是地铁通勤时间在半小时左右的，房租还要翻番呢。

回到家已经一点了，小刘花了十分钟简单洗漱一下，就躺到了乱糟糟的床上。要是平时，疲惫早就袭来了，半小时内小刘就会入睡，但今天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糟心事太多了。

小刘父母都是农民，积蓄基本都给他读书用掉了，因为来自农村，适应大学的节奏比城市孩子晚了一年，错过了保研的机会，自己考研没成功的把握，考研班费用又太高，思来想去，他放弃了上研究生，直接进入社会开始工作。

当时他心气高，想着自己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生，又勤快肯干，肯定能挣到钱。他也确实很容易就找到了工作，但工作得很不容易。

公司的福利待遇谈的时候都很好，五险一金、带薪年假、免费下午茶、年度体检、部门聚餐、年度旅游等等都有，实际工作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以工作为前提的，在996的情况下，什么福利都可以因为大多数人没时间参加而取消。

作为新手，他需要不断向老员工请教，但老员工凭什么教你呢？他们手里也有大把的任务需要完成，有一句话很流行“教你是好心，不教你是本分”。

跌跌撞撞过了试用期，交了房租，还了花呗，给父母转了一点钱，第一次尝到月光的滋味，浑浑噩噩地，他已经工作三年了。

从去年开始，家里人开始提到买房买车娶媳妇的事情，但是钱呢？时间呢？

想到这里，小刘越来越睡不着，打开手机一看，正好看到“紫金矿业”老板陈景河娶小25岁媳妇的事情上了热搜，他一边感慨新娘子貌美如花，一边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更加忧心。

小刘理想中的另一半应该是上进勤奋独立的，但现实中，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有比小刘更好的选择，现代社会女性性别仍然是一种资源，优秀的女孩子利用这种资源可以攀附到这个男性社会中更“优秀”的男性，小刘只能靠边站。

家里给他安排过相亲，对象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和他一样普普通通，他不愿意，他出身农村却考上了重点的大学，这份骄傲还在他的血液里，不容他去面对平庸的现实世界。

但是，不面对又能如何呢？

小刘挠挠头，没有答案，他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买房app查看着房价。看着这个城市均价3万的房价，他有点想哭，一种漂泊异乡的孤独感突然袭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三

最近，小刘开始发朋友圈，开始晒各种以高大上场所为背景的照片。

“XXX领导真是气度非凡，从他身上真的能学到很多”；“好美的景色”；“应邀参加这个论坛真是荣幸之至”……

这类似的文字和照片以一周一到两次的频率出现在小刘的朋友圈（屏蔽了同事和领导），专门为了跟同学攀比而存在。

小刘受够了来自朋友圈的刺激，在朋友圈的照片里，他看到他的同学们似乎只有“吃喝玩乐”四个字，要么出国要么旅游，过得十分惬意，这让他心酸的同时燃起了一股虚荣心，于是他也开始发类似的内容。

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现实生活没有朋友圈滤镜，一切都是那么赤裸裸，赤裸到他想辞职闭关修养一段时间。

他都想好了修养期间要做什么事情，首先他想去云南和大西北旅游，那是他一直向往的美好的地方；然后他要学习绘画和设计，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爱好，但一直都没时间发展；并且，他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间，买个舒服的摇椅，边晒太阳边看书……

但是，父母在外人面前总是说“我们家小刘现在在大城市上班，过两年还要把我们接过去住呢”，老人家忙活了一辈子，就剩下他这么一个念想，他要挣钱，然后买房买车，结婚生子，要看起来“成功”些才行。

所以，他不敢辞职，他要攒5年的工作经验然后跳槽。

再然后呢？他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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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仙女。来源： 赤色星灵佐伊。责任编辑：郭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