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遭受不公的黑人该如何抗争？

英国国家统计局（ONS）5月7日公布了一组按照种族划分的感染Covid-19的死亡人数，这份数据引起了人们普遍的震惊和愤怒。

调整并控制年龄变量后，黑人男性的死亡概率是白人男性的4.2倍。孟加拉国和巴基斯坦男性的死亡概率是白人男性的3.6倍，印度男性则为2.4倍，女性也呈现出相同的倍率。此外，其他黑人、亚裔和少数族裔（译者注：简称BAME，英文原文black, Asian and minority ethnic）群体的死亡率在不同程度上都倍数于白人。

首批死于冠状病毒的十名医生都是少数族裔。政府被迫承诺调查，由英国公共卫生部在五月底提供相关报告。事实上，要求进行独立调查的呼声很高，英国工党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调查。通过这些调查，我们也许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对于社会主义者来讲，重要的是必须找到造成当前严峻的统计结果的真正原因，并据以决定如何进行反击和纠正。

政府的一般做法是，通过宣传自己的解决方案是当时尽力而为的最好成果，把人们的注意力从政府的失败应对上转移过去。保守党则试图将其余的一切责任推给个人。

对于种族之间不均衡的死亡率，政府有意指向了所谓的遗传因素。流行病学家西希·查图尔韦迪（Nishi Chaturvedi）采纳了这个说法。“没有证据表明可以用基因来解释感染新冠病毒的极高风险。重要的是有一个确定的罪魁祸首，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弃查明真相的责任，因为似乎已经解决了问题，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在美国，推卸责任给个体的各种尝试已经达到了荒谬的程度。唐纳德·特朗普任命的（黑人）卫生局局长杰罗姆·亚当斯（Jerome Adams）表示， “非裔美国人和拉美人应避免酗酒、吸毒和吸烟”，以免遭病毒感染！

不平等

但是，疫情的持续发展暴露了问题，死亡率的不平等深深根植于整个社会的不平等。

首要的因素是贫困。政府使用一项名为 “多重剥夺指数”（the Index of Multiple Deprivation）的指标帮助地方政府分配其财政支出。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多重剥夺指数”最高的地区的冠状病毒感染死亡率是“多重剥夺指数”最低的地区的两倍。

一般来说，死亡人数不是按族裔来记录的。但可以推断出两者之间的联系。2019年的政府数据显示，黑人被归为“长期低收入”群体的可能性再次超过全国平均可能性的一半。亚裔被归为“长期低收入”群体的可能性是全国平均可能性的两倍。而根据职业类型统计的指标。少数族裔工人从事“低技能”工作的比例高于平均水平。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男性中，从事“低技能”工作的死于冠状病毒的可能性是从事专业技术工作的四倍。同样，他们发现从事“低技能”护理工作的女性死于冠状病毒的可能性是从事专业技术工作的女性的两倍。而伦敦护理行业67%的成人工人是少数族裔。

另一个关键的致险因素是居住空间的拥挤程度。根据一份2018年的政府调查，2%的英国白人家庭自认为有过居住空间过度拥挤的经历。相比之下，分别有15%的非裔黑人家庭、16%的巴基斯坦人家庭和30%的孟加拉人家庭也这样认为。

整体健康状况是需要考虑的第三个重要因素。既有的健康问题对于感染冠状病毒的死亡结果有着相当大的影响。资本主义权力机关解释这个问题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这是必然的，由于个人运气不好或者不良的生活方式造成的。当然，这种所谓不良的生活方式常见于少数族裔。

然而，整体健康状况是与阶级社会的不平等联系在一起的。2020年2月，著名学者迈克尔·马莫特（Michael Marmot）带领的团队发表了最新的英国健康公平报告。马莫特将预期寿命作为整体健康状况的衡量指标。而这一数字在过去十年中没有提高——这是一百多年来前所未有的情况。报告强调了财政紧缩对此结果负有责任。最贫困地区的女性预期寿命实际上已经下降！自2010年以来，人们处于不佳的健康状态中的时间增加了，这直接使得人们面对冠状病毒时更加脆弱。英国心脏基金会（British Heart Foundation）的一份报告尤其强调了这如何影响到少数族裔群体。"在Covid-19爆发之前，少数族裔群体从年轻开始就更易患病，包括心脏和循环系统疾病及其风险，如高血压和糖尿病。这在很大程度上与社会和经济不平等而不是与遗传学有关。”

不平等是唯一的原因吗？

但是，社会不平等能否解释少数族裔死亡率奇高的所有差异？

英国国家统计局进行了一项研究，试图测量某些社会状况对少数族裔群体死亡率的影响，以便修正调整数据。这项研究确实值得详细分析。统计局的人员构建了一个预测冠状病毒一般死亡的模型。模型使用的影响因素包括地区和与之相关的剥夺指数、住房和其他数据及个人健康和残疾的数据。他们实际上问的是：如果你是一个白人，和少数族裔住在同一地区，有拥挤程度相当的房屋以及其他相同的条件——你还会死吗？他们发现这种因素控制缩小了死亡率数字之间的差异。现在黑人的死亡率是白人的1.9倍，孟加拉国和巴基斯坦男性是白人的1.8倍。因此死亡率之间的差距已经减少了大约一半。

这直接表明，阶级不平等加剧了冠状病毒死亡人数。

但是，为什么还没有的一半的死亡率差异仍然无法解释呢？为了弄清楚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我们需要更仔细地研究统计人员到底在做什么。政府经常把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在“科学驱动”的说法之后。这是完全的假话！它是由维护自己的利润体系并捍卫自身的政治生存的动力所驱动的。但是，即使“科学驱动”是真的，科学总是必须从它特定的语境中出发，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深入挖掘是很重要的。

让我们从最简单的例子讲起。英国国家统计局试图考量的影响因素之一是居住空间过于拥挤。显然，这一因素在任何时候都会对健康产生不利影响。然而，这一因素在冠状病毒传播中以另一种形式发挥作用。每个人都会为那些被迫与数个家庭共用厕所和浴室的家庭的不幸故事深深触动。这种住宿环境使得自我隔离几乎不可能，尽管住户竭尽全力地试图做到隔离，但结果往往是病毒在聚居家庭之间传播开来。穷人对这种状况尤有体验。因此，这种状况在少数族裔群体，包括那些住在旅馆或者类似地方的寻求庇护者、难民中尤为严重。问题在于国家统计局以及其他机构采用的住房拥挤程度数据不能反映出少数族裔群体在类似于新冠疫情的这种情况下所面临的更加具体的特殊问题。

居住空间过度拥挤也会对其他一些影响冠状病毒死亡率的因素产生负面作用。这些因素包括共同生活的代际家庭群体，当然这种家庭在某些少数族裔中较为常见。

英国国家统计局在5月14日发布的数据显示，英国黑人家中没有户外空间的可能性几乎是白人的四倍。但是尤其是当天气温暖、阳光明媚的时候，人们需要更多地使用户外空间。国家统计局确实给出了人们必须保持的平均社交距离的具体数据。但是人头攒动的公园可能成为冠状病毒传播的中心。全国各地的议会甚至命令关闭了公园，这些举措有时适得其反。

诸如此类的因素是互相关联的，可以单独作用于健康，也可以发生交互作用。但是，这些因素不一定能被量化成数据，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很难被量化或记录。因此，它们在一定情况下被忽视了。

统计学上也有一个类似的观点说明了科学研究不只是对现实的客观的呈现，而是受到许多需要考量的因素的影响。英国国家统计局在对少数族裔的死亡率的研究中使用的方法叫做“逻辑回归”。一般说来，这种方法本质上不适合于说明那些可能具有相关性的诱发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

卫生工作者

卫生工作者的死亡自然得到了公众的广泛关注。由于医护人员掌握大量详细且有用的信息，这也许能为我们提供当前疫情的真实情况。少数族裔群体的死亡人数是惊人的。以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大约只有21%的员工是少数族裔群体。但4月底公布的数字显示，NHS中死于冠状病毒的工作人员中，少数族裔占到了64%。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巨大差异也投射到了这里。

但是这种情况如何成为可能呢？这些少数族裔为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工作，很难说医生位于社会金字塔的底层。

5月中旬，ITV新闻发布了一项对2000多名NHS员工的调查，并播出了对其中部分员工的采访。这使得一个关键的事实得以暴露，在防疫一线岗位上有很多的少数族裔员工，他们有更大的可能感染病毒。这一情况似乎是由以下两个因素导致的。

第一个因素是，各种医护职业中（例如医生、护士），所有职等较低的工作人员的死亡率都很高。这是阶级社会的经济地位不平等在医护职业群体上一种反映。在每种医护职业中，少数族裔的员工更有可能处于较低级别。一家名叫国王基金会的健康类慈善组织认为："平均而言，NHS的黑人医生的收入比白人同事每年少10，000英镑，黑人护士的年薪少2，700英镑。整体而言，NHS的少数族裔员工在低等级的职位上数量过高，在高薪职位上则数量不足。这有助于解释医生这个貌似的特权群体的新冠感染死亡情况。一位少数族裔的心脏病顾问医师在ITV采访调查中这样解释："许多白人医生担任管理职务，而更多的少数族裔医生则留在了一线工作岗位。”这种差别到处都是。NHS的公示信息显示，医生的初级到高级的级别对应着管理岗位的初级到高级的级别分布。

第二个因素直接指向了种族主义和歧视。在ITV调查中，半数的受访者认为种族主义和歧视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高死亡率，20%的人说他们亲身经历过这些。一位少数族裔的医生说到，"医院管理层没有接受来自少数族裔团体的建议，一些焦点问题和意见都被忽视了。新冠疫情的应对小组里没有一个少数族裔的人员。”

许多医护工人，包括一位在节目中露脸的菲律宾护士表示，由于害怕会失去工作，他们不敢说出诸如个人防护装备短缺之类的担忧。在一些情况下，签证条例和其他规定使这些工人更容易遭到失业的威胁。

因此，社会经济因素和种族主义都是导致少数族裔群体死亡人数更高的因素。但这些因素并不孤立。他们互相影响：种族歧视显然是少数族裔的员工更多地处于低等职位——新冠感染重灾区——的原因。

种族和阶级

关于少数族裔的新冠死亡率，我们从整体上可以得出什么结论？那就是白人和少数族裔死亡率之间的差距可能更多是基于阶级不平等，而不是官方估计的其他因素。此外，种族歧视仍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尽管不排除其他因素的可能作用，但阶级不平等和种族主义无疑是主要原因。现在关键在于：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首先是为反对种族主义和制度化的种族主义作斗争。少数族裔的工人需要在这方面发挥核心作用。但是，种族问题不能与阶级不平等问题分离。

各种斗争必须结合起来。例如，个人防疫装备不足可能对少数族裔的工人产生更大程度的影响，但它必然影响到所有一线工人，为少数族裔个人防疫用品的斗争必须作为所有工人的共同斗争的一部分进行。

斗争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最重要的是工会运动和政治斗争。如果这些领域的现有工人机构不足以胜任这项任务，则必须对其进行改造或重组。

工人的运动也必须谨慎，不能被分化，使得一部分工人来反对另一部分工人。少数族裔的工人在很多领域受压迫最深，但并不是唯一受压迫的，也不是在所有领域都受到最深的压迫。例如，养老院95%的住院医生是白人。但显然，反对养老院新冠死亡丑闻的运动不仅仅是一个"白色问题"。工人运动的传统信条——伤害一个人就是伤害所有人——必须成为所有斗争的核心。

从以前的灾难中也可以汲取教训。2017年6月14日，伦敦西部的格伦费尔塔（Grenfell Tower）大火。超过75%的死者是少数族裔背景。这绝对是一个少数族裔的问题。那么如何确保这种惨剧不再重演呢？毫无疑问，少数族裔的工人不能再成群地居住在跟格伦费尔塔类似的、不安全的工薪阶层宿舍。但唯一能保证这点实现的就是保障是消灭人们整体所面临的危房问题。

某种意义上，可以认为，当疫情在英国达到高峰的时候，每天死于新冠病毒的人数相当于格伦费尔塔火灾每天发生15次。格伦费尔塔火灾还有更多的教训。

一个是公众质询和调查。由于公众质询能够对政府施压从而得到更多的信息，所以不应该忽视公众质询的作用，但是，也不能过分依赖类似新冠疫情的重大灾难事件带来的公众压力。格伦费尔塔火灾事故的调查三年迟迟没有结果就是一个例证。（译者注：2017年6月，伦敦格伦费尔塔公寓火灾导致七十多人死亡，此公寓居住的多为少数族裔的工人，这在英国引起了公众极大的关注和愤怒，尽管不断有人抗议督促政府调查并问责，但是这起灾难的事故报告目前仍没有出炉。）

同样的，如果有什么所谓少数族裔问题，也不能仅仅因为某些政客的少数族裔身份就过分信任他们。这方面的例证，我们只需要看一下普里蒂·帕特尔（Priti Patel）和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就知道了。（译者注：这两位是英国现任保守党首相约翰.鲍里斯的内阁成员，属于印度裔）。

今天美国的悲惨局势证明了以种族政治替代阶级政治的策略的失败。许多受到严重影响和破坏的城市中，众多的黑人人口有着一个黑人市长——当然，这个国家曾经有一位黑人总统。

少数族裔群体的冠状病毒死亡率过高这一事实非常重要，这凸显了资本主义体系下几重社会问题。所需要的是把反对种族主义的斗争作为更广泛的阶级斗争的一部分，并将其与朝向社会主义方向的斗争联系起来，从而达到彻底消灭当前经济和社会制度中的不平等和不合理现象的目的。

原标题：Black and Asian covid-19 deaths: An indictment of capitalist inequality

网址：https://www.socialistworld.net/2020/05/28/black-and-asian-covid-19-deaths-an-indictment-of-capitalist-inequ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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