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成为高校教授性骚扰事件中最新的举报者。
2019年12月6日晚，一篇题为《曝光！上海财大会计学院已婚知名教授钱F胜在校园里公然将女学生锁进车内性骚扰》的网文迅速流传。在文中，小文称6月被上海财经大学（以下简称上财）会计学院正式录取为会计硕士，在第一门课程《财务会计前置课程》中，她遇到了该学院副教授钱逢胜。噩梦也就此开始。
12月6日21点许，上财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我校已注意到网络平台上出现有关我校教师钱某的师德师风问题信息，校方对此高度重视，立即成立调查组，展开调查工作。”
一位钱逢胜的学生在上周结课时询问得知，近日钱可能处于出差状态。南方周末记者数次拨打钱逢胜电话，但都无法联系上，截至发稿未获回应。
1、“在车上继续说”
小文的文章记录了噩梦如何一步步到来。
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小文在上财中山北一路校区上课，为非全日制会计硕士。在她的叙述里，开学第一节课结束时，钱逢胜在两人等电梯间隙主动加了她的微信。接下来的两个月，钱逢胜频繁联系她，主动问候早安、晚安等，甚至有“抱抱你”“喜欢你”等暧昧言语。小文一直疲于应付。
事态在11月16日进一步恶化。晚间下课后，小文和其他同学前去排队提问。轮到她时，保洁阿姨催促要熄灯关门。在小文的陈述中，钱逢胜说“边走边问”，等他们走出教学楼后，他又说“在车上继续说”。后来，疑似猥亵行为就发生在钱逢胜的车中。
小文提供的录音记录下了一段对话。女声说：“你这样让我很痛苦”“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而被指是钱逢胜的男声回答说：“你把我当家里人吧，好不好？当家里人，就是哥哥，把我当恋人吧。”对话中还有更多类似内容。
南方周末记者向多位接触过钱逢胜的学生求证，他们确认这就是钱逢胜的声音。“他的讲话语气很特别，别人很难模仿。”其中一名学生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南方周末记者比对钱逢胜课堂录音和小文提供的录音，通过声音、语调判断，疑似为同一人。
长期关注女性权益的公益律师万淼焱告诉财新网，她认为小文掌握的证据已经能证明，钱逢胜构成了教师对学生利用权势关系不对等来进行的利益交换型性骚扰，而且可能构成猥亵。
2、更多受害者？
钱逢胜履历光鲜。公开资料显示，钱逢胜现年55岁，1986年起在上财任教，曾任该校MPAcc（专业会计硕士）中心主任和浙江学院会计系主任。他还是财政部第一、二届企业会计准则咨询委员会咨询委员，财政部四大司培训专家组成员。企查查信息显示，钱逢胜目前兼任中国建材、东北电气、汉钟精机、东富龙等上市公司独立非执行董事。
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在前述会计准则咨询委员会中，上海仅两位学者入选，钱逢胜是其中之一。学生和学校均认可他的专业水平，觉得他课上得很好。上财公共经济与管理学院资产评估专业的同学大多都上过钱逢胜的《中级财务会计》——该学院只有这一专业的学生上钱逢胜的课，这被学生们看作是一种优待，“我们老师希望给我们招会计学院最好的（授课）老师。”一位该专业的学生如是说。
全日制研究生小米曾上过钱逢胜开设的一门课，在她的印象中，相比其他老师，钱逢胜更热情，总会问同学“你是什么地方来的”“你本科是在哪里读的”等问题。这也是多位同学对钱的印象：乐于交流、善于社交。下课后，钱逢胜会在学生堆里聊天，记忆力特别好，“问过你的名字就会记得”。
不过，对于曝光的疑似性骚扰事件，小米并没有很震惊。从上第二节课开始，小米就觉得这个老师喜欢调侃，课间和女生聊天，偶尔还会用手搭一搭女生的手臂，肢体动作“比较亲昵”。
钱逢胜疑似猥亵行为曝光后，12月6日、7日，一些公共经济与管理学院及资产评估专业的老师都在班级群表态。南方周末记者获得的微信群截图显示，一位老师发消息给相关领导，要求暂停钱逢胜的教学资格，以后绝不允许他再担任资产评估专硕的课程教学。该领导回复称，会停止钱逢胜继续给资评学生上课，以后也不会聘请他。
目前已有更多关于钱逢胜的细节开始流传。在南方周末记者的采访中，有一些同学亦表示有类似的骚扰问题。小米身边有3位朋友有过和小文类似的遭遇，幸运的是都还只停留在聊天阶段。
小丽是其中一个，钱逢胜加了小丽的微信后，会经常给小丽发微信，称谓亲切，甚至会出现“小懒猪”这样的称呼。因为不胜其扰，小丽后来逐渐不回复钱逢胜。
小米回忆，除了授课，钱逢胜在课上还常和学生强调要做好人，“要做品德比较好的、谦卑、认真工作的人”。小米当时觉得“这个老师还不错”，“而想到那些油腻的一面，因为还没有危害到我，就会觉得说得对的东西要接受”。
3、“吃饭喝酒时和女生贴面”
“非全日制人少，所以教授可能和学生关系会更紧密。”一位钱逢胜的学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而全日制学生和钱逢胜互加微信，通常只有两个契机。一个是在上课间隙或上完课提问时，小米和小丽就是在提问间隙加的微信。幸运的是，小米从没被老师“道过早安、晚安”。还有一个契机是在学期期末请老师吃饭时。期末请客吃饭是钱逢胜的学生经常要做的事。
小米所在的班级也请过。二三十位同学出席，共3桌。饭间，钱逢胜一桌桌敬酒，到了小米这一桌，“他的头都趴到我旁边同学的耳朵边了，距离之近，我当时都害怕他要亲下去了，动作很暧昧。”小米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另外数名学生也和南方周末记者确认，钱逢胜酒喝多后，确实会做出和女生贴面、搂抱等行为。
12月6日晚，小米的另一个学妹发了一条朋友圈，称没有勇气转发小文的文章，但希望坏人得到应有的制裁：“……加了微信之后那么多的晚安我也都假装已经睡着并未回复过，而且我也知道他就是广撒网的模式，可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跟我一样敏感和强势，大家都只不过是来简简单单求个学，生活已经这么不容易了，没有人敢违背一门重要的必修课老师的意愿，这个女生能站出来真的很勇敢。”
小文站出来后，12月6日21:52，她在微博上呼吁有过类似受害经历的女生给她微博私信，“我可以和你一起联系校方，你可以不用出面，由我和我的代理律师来负责一切事宜”。
当天23点左右，小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有很多人找到了她，告诉她自己也有类似经历。
高校性骚扰问题的解决任重道远。2018年11月，教育部发布《新时代高校教师职业行为十项准则》《关于高校教师师德失范行为处理的指导意见》，明确要求教师不得与学生发生任何不当关系，严禁任何形式的猥亵、性骚扰行为，并要求各高校严格落实师德建设主体责任，对高校教师师德失范行为实行“一票否决”，建立、健全师德失范行为受理与调查处理机制，指定或设立专门组织负责，明确受理、调查、认定、处理、复核、监督等处理程序。
2019年10月，在回应全国人大相关建议时，教育部称，部分高校还没有设立专门防止性骚扰委员会，专门的工作制度还不健全。“我们将会同地方教育主管部门指导高校等学校根据工作需要设立相应机构，健全性骚扰防范工作机制。”
一个月后，上财这名副教授被指控性骚扰的事件就发生了。
（为保护隐私，文中所涉女性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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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汤禹成。来源：南方周末。责任编辑：郭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