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高小琴君-激流网

本文改编自鲁迅先生的《纪念刘和珍君》,如果你觉得行文啰里啰唆,那是我邯郸学步整歪了。别骂鲁迅先生,骂我。

二零一九年一月二十八日,就是我们在连续上班补足假期准备回家过年的那一天,我独在微博上溜达,冒出曲婉婷君的消息,写道:“妈妈已被羁押4年多,依然没有判决结果,心痛,但还要相信,法院一定会给出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写的故事,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传播广的,常有人找麻烦,虽然主人公名字改了又改,甚至让人摸不着头脑。

然而在这样的不着调中,毅然关注了公众号的朋友,还是给我发了消息,写写曲婉婷吧,她人在温哥华,孤苦伶仃,最爱她的妈妈羁押在哈尔滨。虽然都是冰天雪地的地方,却是分布在地球的两面。

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官司毫不相干,但对读者而言,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仗义执言”,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这个人间,曲妈妈所做的事,简直稀松平常一般。一大片国有土地的使用权,被一纸合同轻易改变,国有资产流失,涉案金额超过3.5亿元。区区3.5亿,连牡丹江畔的曹园别墅都不够建,使我提不起兴趣,哪里还能有什么言语?

长篇大论,是必须在猛烈刺激之后的。而此后曲婉婷君晒出在温哥华的美好生活,尤使我觉得悲哀。但我一点也不愤怒。我将深味这人间的滑稽的闹剧;以我的八卦显示于人间,使他们快意于我的八卦,就将这作为天气炎热后的一枚西瓜,搬到围观群众面前。

真的猛士,敢于吃掉一吨的钞票,敢于正视如潮的责骂。这是怎样的受伤者和享福者?然而规则又常常为猛士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淡的回忆和微漠的痛楚。在这淡淡的回忆和微漠的痛楚中,又让人只得八卦娱乐,维持着不断重复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没有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一月二十八日也已有三个月,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在众多80后90后歌手中,曲婉婷君是我听过的。歌手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表达我的羡慕与疑惑。她不是“到处参加选秀节目”的歌手,是一跃登上春晚舞台的青年歌唱家。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2013年的春晚舞台上与插刀教教主杜淳合唱一曲《我的歌声里》。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她远渡太平洋,定居温哥华,频繁晒出参加上流社会Party的照片,并且与温哥华市长谈起了恋爱,才有人指着一张照片告诉我,说:这就是曲婉婷。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

我平素想,出名不久的歌手,不是要忙着走穴赚钱吗,甭管是真人秀还是脱口秀,能参加的都要抢破头去参加。怎么可以在温哥华逍遥度日,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待到2017年1月,曲婉婷首次在微博中提及她的妈妈,称其母的案件尚未宣判,她对法律有信心。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她竟然有个曾任哈尔滨市发改委副主任的妈妈,而这个妈妈,因为很早与丈夫离婚,把疼爱都倾倒了在女儿身上。

天下的母爱无贵贱,实力却有高下,有这样一位局级妈妈作后盾,曲婉婷轻易地跳过了歌手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

她早已在温哥华留学,然后与国外音乐公司签约,首张专辑是纯英文。这个起点,比等在“好声音”“好歌曲”台下的男男女女不知要高多少。

出道两年,第一张华语大碟刚刚发布,她就在上海开启了自己的亚洲巡回演唱会。票不知能卖出多少,但造出的声势震天响。也许造势起了效果,也许妈妈托了人情,这一年,曲婉婷登上春晚。

一颗歌坛巨星冉冉升起的档口,妈妈却进去了。曲婉婷只得含泪停止了歌坛路,回到温哥华第二故乡。

待到《人民的名义》开播,获知剧中最生动的反派人物高小琴,原型竟然是曲妈妈的时候。不免叹息,艺术总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于是,孤悬海外的曲婉婷就成了我的关注点,她还是微笑着,继续玩着音乐,有时在网上直播唱歌。她的故国和故乡,家庭和母爱,都远隔十万八千里,望不到边际。案头摆着的与妈妈的合影,在她的记忆里,上一次见面就像永别。

我在四月十八日早晨,也就是昨天,才知道曲妈妈罪名变更的事情,原本贪污、受贿、滥用职权三宗罪,只保留了两宗,取消了贪污。

原本贪污一项指控,所涉金额高达3.5亿,检方向法庭建议量以死刑。曲妈妈拒不认罪,法定程序进行完毕后,法庭宣布择期宣判。

宣判迟到了,自2016年7月庭审后,一直悬而未决。

这一次罪名更改,留下的滥用职权罪属于工作范畴,并非个人经济问题;另一项受贿指控,金额只有区区10万元。没有了那3.5亿的贪污罪,曲妈妈应该会痛快认罪。

《人民的名义》里高小琴被抓捕归案,还未庭审电视剧就结束了。如果到了审讯阶段,也许能像曲妈妈一样幸运。

名利场上长袖善舞的女子,总是比男人运气好。电视剧里,高小琴有个情人叫祁同伟,没有认罪,私藏枪械负隅顽抗,最后在正义面前饮弹自尽。

曲妈妈身边也有个祁同伟,叫做王绍玉,两人相好多年,同居却非夫妻。那些贪污的钱,就从曲妈妈那里转到了王绍玉名下,是王绍玉,伙同东江公司老板魏奇,非法获取了征地款共计人民币3.4985亿元。

电视剧里,祁同伟是官儿,高小琴是商;现实中,高小琴是官儿,祁同伟是商。他们同样都在谋求一块土地,结局都是男人更悲惨,女人稍幸运。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好的善意,来推测国人的。可能是曲妈妈的母爱感动了上苍,获取了妈祖的保佑。如果她早就认罪,贪污的款项就要被追缴,女儿在温哥华优渥的生活,必然会受影响。那时候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曲婉婷君,还怎有闲情雅致玩音乐?

但网上就有留言,说她们是“冤枉”。

但曲婉婷就有暗示,说她们是受人利用的,另有内幕。

内幕,让我心生好奇,但曲婉婷表示现在不方便说,时机未到。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煮熟的鸭子之所以嘴硬的缘由了。就像王宝强的前妻马蓉宣称的那样,手里有料等时机爆。时机哪一天到,时机哪一天也不会到。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她,曲婉婷君,是真有音乐天赋的。自然,天赋是老天爷给的,谁也不能因为妈妈的意外而抹杀。如果她是好的,是爱音乐的,就应该回来,继续唱下去。谱曲,填词,用那婉转的嗓音,诉说心中的百转千回。

回来,站在这片土地上唱歌,是表明妈妈无辜的最好方式。

但曲婉婷君没有回来,她始终微笑着待在温哥华。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一块地,3.5亿,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

人类前行的历史,就是全球化,当地球变成一个村,即便是住在温哥华的别墅里,也一样可以表达对母亲的拳拳赤子心。听说温哥华的秋天美极了,枫叶的颜色一点点在改变,就像月亮的脸。

雾气沉沉的哈尔滨,晴空万里的温哥华,妈妈锁在一个小房间里,女儿睡在一栋大别墅中。儿行千里母担忧,即便这一次是死生相隔,那份悠长绵延的母爱,也没啥让人感动的。

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好的善意来推测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判决迟迟未到让人忐忑,一是贪污罪名果然被拿掉、转移,一是中国的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也来自中国的女性,妈妈、奶奶、婆婆,都是土生土长,没去过温哥华,她们勤劳善良勇敢,为了儿女的幸福能够付出一切。

这一回目睹曲婉婷君的故事,则让我更为感叹。如果都像曲妈妈一样,舍得一身剐,只为换来女儿一生的幸福。那么这种惊天动地的幸福,也太让其他人痛苦了吧。

因为这样一位妈妈,哈尔滨上千名职工的安置款没了着落,他们也有女儿,没机会到温哥华欣赏枫叶,想唱歌?到好声音的后台排队吧。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曲婉婷君,或者说,是高小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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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高小琴君-激流网(来源:微信公众平号“混沌天涯客”。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