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职业要求你是一台高速运行的机器，需要休息的或者动力不足的就会被很快淘汰掉。没有任何保障，也没有任何退路。而女程序员因为某些偏见和生育责任，总会变成最先被牺牲的那批。
996.ICU 网站截图
2019年3月26日，在开发者协作网站Github上，出现了一个叫“996icu”的新用户，新建了一个叫“996.ICU”的代码仓库。可这个协作项目并不是共享代码，而是直指互联网公司盛行的“996”工作制严重违反《劳动法》。
什么是 996.ICU？工作•996，生病•重症加强护理病房。这也是今天中国程序员的生存现状。天下程序员苦996久矣，“996.ICU”代码仓库在Github上迅速获得广大程序员点赞。
到现在，我也算当了两年的程序媛了，一直待在同一家公司。我刚进公司那会，对公司的第一印象是，公司的女同事很多；第二印象是，怀孕的女同事特别多，正是放开二胎的那年。忘记是谁跟我说，公司属于软件外包公司，工作相对轻松，所以很多女性就选择来这家公司生孩子。
那会我才刚刚毕业，对这种话不太放在心上。一是觉得生孩子离我太远，再是对辛苦也没有什么概念。在学校里面，我就经常熬夜，觉得自己精力旺盛，什么都应付得来。自然，对轻松也就没什么概念。
我进项目组的时候，正好和项目经理负责一个产品。进去第二天，项目经理就跟我说，这个项目特别累，要有心理准备。进去没有一个月，就开启了疯狂上班的模式。疯狂上班的模式是，早上九点钟上班，晚上总是要十点钟以后才能下班；甚至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要到凌晨以后才能下班。
那个时候，也没人告诉我，如果前一天晚上上班到凌晨，第二天上午是默认可以休息的。星期六总是要上班，如果需要的话，星期天也要上班。节假日总是要打折扣，三天变两天，七天变六天是很平常的事情。
即使这样拼了命地去上班，项目组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任务的下发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不考虑实际情况，要求也越来越严格。项目组的发展完全跟不上任务的发展，常常手上的活还没有干完，新的任务就已经安排好了。再加上一些紧急任务，临时任务。工作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插画师：苏丹
那段时间，生活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上班。周一到周六连轴转，到了周末，首先要补充连续工作被压榨干的精力，然后要洗衣，打扫，处理个人事务，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周一又到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年，同一个项目组的同事纷纷坚持不住，陆续走了。原来的人走了，新的人就会来。贝贝姐就是那个时候进的项目组，和我做搭档。她比我大四岁，在公司已经待了一年多，她原先的项目组要裁人，她被裁掉后就换到了我所在项目组。
从一开始我就对她印象很深刻，因为她加班起来比我还厉害，她没来之前每天都是我最晚下班，大约十点十一点；她来了之后变成她每天最晚下班，大约十一点十二点。
在我心里，贝贝姐就是传说中的优秀员工。工作努力，业务能力强，也肯花时间学习新技术新知识，能够解决层出不穷的奇怪问题。可是她的绩效一直都好不起来，领导老说她态度不好，我想这个态度不好应该指的是，对乱七八糟的任务和不合理的加班安排总是有意见。
我问她公司会不会涨工资，年终奖高不高。她让我不要妄想。她说她从来到公司，涨薪这种事情听都没听过。她还说，如果想让工资高一点，就只好跳槽。而年终奖，那是大公司或者领导才会有的东西。互联网公司都这样。
但是对于贝贝姐来说，跳槽也不是那么好跳的。她已经快三十岁，正是考虑结婚生子的年龄。她听说了太多这样的事情，面试官总是会问是否考虑结婚，是否考虑生子，如果肯定回答，就很难再收到回复。
贝贝姐现在对找工作这件事情都产生了恐惧，因为有丽姐的例子，她不想在我们项目组结婚生子，但她也想不到还会有哪个公司会要她，先过一天算一天算了。她还一直劝我，劝我早早规划好，争取在一个轻松的项目组里把结婚生子都完成了，要坚持到娃娃满周岁。这样再找工作又好找一些了。
贝贝姐还有一件愁心事，就是结婚本身这件事。她有一个从读大学就开始处的男友，两人感情一向很好，也很稳定。双方父母都没有什么意见和偏见。有一次我问她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她说不想结婚，结婚后太麻烦，要照顾公公婆婆，姑婶妯娌。过年都不能回娘家。
她想能晚一点结婚就晚一点结婚。我们最近聊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和她男朋友刚刚掏出这几年全部的积蓄，再加上东拼西凑借来的钱付了西安郊区的一套房的首付。因为没有结婚，房产证上写的是她男友的名字。她男友本来说写贝贝姐的名字，贝贝姐拒绝了。
插画师：苏丹
丽姐曾经是隔壁项目组的项目经理，是从公司还没有发展起来，业务范围还很不确定的时候跟公司一起成长的老员工。我刚到项目组的时候，她因为怀了孕正在将她的工作交给另外的人。等到她休完产假回来，她原来在的那个项目组已经解散了。没办法，她只好来了我们项目组当小组长。
回来的第一天，她就去跟领导商量她的哺乳假可以怎么休。公司的哺乳假是一天一个小时。一般大家会选择早上晚来一个小时或者晚上早走一个小时。但是领导表示，因为我们项目组诸事繁忙，恐怕需要多花费些心思。
于是，丽姐就说，那她中午休哺乳假好了，上午十一点半左右（正常我们十二点吃饭）回一趟家，照顾一下孩子，给孩子喂奶，然后下午两点半左右（正常我们两点上班）再赶回公司上班。
那会正是一年中西安最热的时候，我中午去食堂吃个饭都会觉得要被烤熟了，丽姐每天就顶着毒辣的太阳，骑着共享自行车匆匆往家赶，匆匆给孩子喂了奶，自己匆匆吃完饭，然后哄娃睡觉，然后再看时间自己咪一会，时间差不多了，再匆忙赶回公司上班。为了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一辆共享单车，丽姐几乎把所有的共享单车都注册了一遍。
因为哺乳假在中午休，这样丽姐每天下午能几点下班回家就成了一个未知数。她自然是想能早一点走就早点走，但是日常工作量摆在那里，有时候又会有临时任务；她作为小组长，每周还有例行会议。那会项目组的情况好转一些了，一般情况下，八点半左右总是能走的。
有一次，她和另外一个同事一起负责的一个产品紧急交付，什么时候弄完什么时候下班。没办法，只好搞。紧赶慢赶弄到快凌晨回家，家里老人小孩全都没睡。小孩因为妈妈不在身边睡不着，一个劲的哭闹，爷爷奶奶哄不住，只好在旁边看着小孩等丽姐回去。
有一回，我问丽姐，带小孩的生活是不是太辛苦，会不会觉得崩溃。丽姐就劝我，说当妈妈就是这样，娃一岁的时候有一岁的辛苦，娃十岁的时候又有别的辛苦；又说她已经很幸运了，公公婆婆还能在家里做家务，帮她带娃。
我问她，你的丈夫会帮你带娃吗？她说，她丈夫因为工作原因，长年在全国各地出差，她一个月也难得见她丈夫几次。家里平常就公公婆婆和娃。顿一顿，她又说，觉得自己的时间太少了，连多陪陪娃都做不到。
插画师：补药脸
不久后，丽姐又换项目组了。领导说她能投入的时间太少，不适合我们这个任务繁忙的项目。她在新的项目里，再也不负责任何管理的事情了，变成跟我们一样普通的员工。丽姐跟我们说这件事的时候很无奈，她说这样至少可以很规律地上下班了。
丽姐不是我和贝贝姐认识的第一个刚刚休完产假回来上班的妈妈。有的妈妈，每天晚上都因为哄小孩睡不好，白天工作全没有精神，很快就辞职了；还有的妈妈，选择把孩子送回了老家，到了周末再赶回老家看孩子。
贝贝姐总说：这些没节操的领导！贝贝姐还爱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可是愤怒无济于事，感概也无济于事。领导全凭喜好和温顺程度考核员工；除了工资是实在的，很少会有额外的福利和奖励。
职业要求你是一台高速运行的机器，需要休息的或者动力不足的就会被很快淘汰掉。没有任何保障，也没有任何退路。而女程序员因为某些偏见和生育责任，总会变成最先被牺牲的那批。
有一天，贝贝姐突然说：“真不知道等到我四十岁的时候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她又说：“我真羡慕你，你这么年轻。”而我，不过比她小四岁，更不可能永远年轻。
现在是3月31日下午5点，“996.icu”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四天了。截止目前为止，它已经积攒了126k的赞，赞数还在以可见的速度增长着，现在在github的排行榜上排名第五；这不止是中国程序员的心声，而是全球相关劳动者对资本家无节制剥削，罔顾法律，对政府监管不利发出愤怒的吼声。
想起前几年，大家提起互联网，就会说“奋斗”，称赞“狼性文化”。但现在，宣传总是盖不住群众真实的心声，程序员们，不论是男程序员们还是女程序员们，提起互联网的免费且高强度且强制的加班文化，都只觉胆寒。我们有多讨厌“996”，就多希望，企业能够真正遵守“八小时工作制”，遵守《劳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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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he-gardenia。来源：尖椒部落。责任编辑：邱铭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