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写于七夕。七夕佳节,又是一个虐我等广大单身狗的好日子。当然,博爱的商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消费能力的年轻人,圣瓦伦丁节的蓝色妖姬还没有凋谢多久,又碰上因为数字的谐音引发的奇妙联想,520节横空出世,不买买买也就算不上我爱你;平安夜也是花钱买个平安;就连新穷人们老老实实单身都成了罪孽。

消费主义把一个个节日抽干成一道约会吃饭开房的仪式,爱情的符号匆匆点缀着资本主义都市的夜空,七夕搭桥的不再是喜鹊,而是小伙子们点开的电商链接,艰难地搜索“女朋友看到都哭了”的象征爱情的礼物。去年刘大湿趣说七夕演变史,今年就由我飞剑客用单身二十年的经验(辛酸)来聊聊更久远却又切近的话题,爱情,以此带动沉思录走向情感类公众号的不归之路。

物欲至上的消费时代,我们更需要爱情-激流网

当我们在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关于爱情,在作深入探讨前,笔者必须提到柏拉图那篇惊世骇俗的《会饮》对笔者的影响,在刚上大学那一年我读了这部讨论爱情的哲学名篇,可以说是极度享受的阅读之旅。当然,《会饮》里主要是讨论古希腊的同性之恋,在这里可以忽略,因为在笔者看来此篇高潮正是其中喜剧诗人阿里斯托芬引出的神话寓言。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一群抠脚大叔在宴会中,吃饱喝足,洗洗脚,如此惬意,便谈论起爱情,油腻的大叔们各抒己见,修辞术那是天花乱坠,细节差不多快记不清了,只看见苏格拉底在假心假意地赞许他们的发言,暗地里早就准备带一波节奏……轮到阿里斯托芬发言,他讲了一个如此好玩又带有乡愁的故事:

他说,从前的人和现在的人不一样的,他们有三种性别,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大多数是不男不女的,叫阴阳人。他们的腰和背都是圆的,长着四只手和四条腿,脖子上长了一个圆的头,头上长了一前一后两张脸,走路可以随意向前或者向后。当要快跑的时候,他们就像杂技演员一样翻着跟头前进,一副战斗力很强的样子。他们想要上奥林匹斯山造反,结果被宙斯拿下了。宙斯吩咐阿波罗把人的面孔和半边脖子转到被切开成两半,人被劈开之后总是想着另外一半,想重新合拢恢复原来完整的样子,因此常常抱在一起不肯放手,以至于饿死……人被劈开之后,人类的过去的完美性和对称性丧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尽的空虚。这种空虚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过对死亡的恐惧。

我为什么会对这个神话情有独钟,不仅仅阿里斯托芬平衡了之前几位大佬们讨论同性恋优于异性恋的古希腊式的“政治正确”,试图在性取向平等的角度讨论爱情(男人和女人被劈开了,他们终身在寻找另一半男人和女人,这是同性恋的起源;而异性恋者是由原来的阴阳人被劈开而产生的后代),让我这个直男多少得到了宽慰,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像一些人那样故作矜持,也没有像一些人那样赞美爱情,但却把爱情说得如此重要,关乎整个人的完整,而爱情本身治好了两个人的异化分离的状态。这和我们这个时代流行的爱情观念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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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苏格拉底的发言更是把爱情引导向形而上学的高度,暂且不论,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自行阅读柏拉图的《会饮篇》,会有收获)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爱情就变成苏格拉底所说的精灵,你可以在所有文明遗迹里寻觅到它的踪影,它有时休憩在诗经里河中沙洲上,有时在诸神的花园里喝得烂醉;它跟随但丁行走佛罗伦萨街头吟唱,或是在灰蒙蒙的工业文明里鲜艳地流汗;在科学主义的显微镜下,它是欢快地跳动在血液里的多巴胺和催产素……

在拟像时代,爱情是通过模型标准生产的真实,关于它的认知,我们被大众媒体和好莱坞爱情片培养着,使得它被定义为一种普遍感情,一种特殊的亲密关系,一种罗曼蒂克的邂逅,是“充满激情的和陪伴的”(Berscheid,1978),此时在或多或少残留的保守主义(严格的一夫一妻制起源于基督教道德)的期待里,“爱情”又必须是忠贞的,作为维系异性恋私有制婚姻的基础之一,这两种观念杂交成为我们多数人所能接受的流行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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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指出的是,秉持这样流行的信念(知识)是安全的,但它会带来几种结果:其一,当“爱情”在罗曼蒂克支配的叙事中被视作一种迷醉又狂热的情感时,“爱情”的悖论就在其中浮现:越来越多的人渴求能够体验到它,以摆脱现代性的孤独和压抑;“爱情”越来越被人熟悉,作为一个幻象空间支持着我们去获得性吸引力,但我们在极度渴求中又发觉我们并不需要“爱情”,它并不是那么重要;它甚至没有体验中所裹挟的享乐与舒适重要,它不再激起我们自身生存以及困境的思考,也不涉及自我人格的完善。

这样的爱情观念导致我们缺乏历史维度审视自身,我们在既有的文化结构里蹒跚学步,爱情或多或少沾染了资本主义和男权主义的意识形态,而意识形态往往建立在现实的想象性关系之上,资本催动着文化工业所生产或呈现出同质化的爱情景观,从而使得我们无法再赋予爱情更多的创造性的、解放的(或者说激进性、革命性)意义,无法交融于历史与广阔的社会现实,也无法实践上赋予为其生命——如果我们不能把爱理解为一种克服异化的实践,爱情将无可挽回地在资本主义的关系中的走向衰亡。

消费时代的爱情

爱情是如何在资本主义时代走向衰亡的?这是一个私人情感的景观(包括通常我们理解的爱情)大规模生产、流通乃至于过剩的时代,得益于快速的工业化的进程。威廉 •古德就认为传统社会是“控制”爱情的,而现代意义上的谈恋爱就是在工业社会以后的产物, 工业化时代的分工细化和家庭特点同时造就了这种浪漫爱情观念的普及,资本主义社会的人际间疏远和压抑又激发了人们寻求克服异化的途径,“爱情”事实上成为人类过渡到个人主义时代,除了宗教以外最能填补意识形态的东西,不可否认,它也像宗教一样包含着幻觉、想象和安慰剂的作用,这也使得“爱情”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货币化,流通在在阶级和身份符号背后;而文化工业和广告商成功地将其作为致幻剂和营销手段,变成消费主义的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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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被异化,由社会决定并被纳入了的病理学分析,弗洛姆总结了在他们时代的虚假爱情几种表征,一种把爱情“神话”,过于追求爱情中的一见钟情与轰轰烈烈,弗洛姆补了一刀说,其结果最多充分证明我们在之前是多么饥渴和孤独。我们试图确认“伟大的爱情”加以崇拜,从长远来看,由于没有一个人能符合崇拜者的心愿,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失望的情绪,而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就是寻找一个新偶像崇拜。

多愁善感的爱情。这类爱情最广泛的形式是用代用品使自己满足,那就是消费爱情电影、爱情小说和爱情歌曲。通过消费这些东西可以使一切没有实现的对爱情、人与人结合和亲近的向往得到满足。如果爱情是个白日梦,他们就能加入进来;但如何爱情成为两个真实的人之间的一种现实关系——他们就凉了。

投射型爱情。情侣双方都对自己的问题与弱点不闻不问,永远在投射自身缺陷在对方那,考虑如何指责或改变对方。这种投射关系不仅仅在情侣间,家长同样喜欢把自己的问题投射到孩子身上。如果当家长感到自己没有能力赋予自己的生活一种意义时,他就会试图操控他的孩子的生活以找到生活的意义。

弗洛姆从人本主义的态度里推到出他心中真正的爱情,两个人的结合,既能体会到完整感,又能脱离自我为中心去体验自己。只有创造这种“中心体验”才是爱情的基础。从这个意义上爱情,不再是摆脱孤独的手段,而是一种共同的努力、成长和劳动。除去弗洛姆一些文风带来的鸡汤的成分,他对爱情的理解在当时社会是存在真知灼见的,他没有简单从情感角度理解爱,而是把它作为一种特殊实践和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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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姆同样清楚这种爱情终究是少数人得以拥有,他们凭借爱情的自我实现成为资本社会的“漏网之鱼”,如果不变更生产关系,在以消费为中心、商品拜物教制造一系列虚假需求的社会中,这种爱情必然是边缘现象,但是如果不能通过学习去理解爱情,不能把爱视作一种能力,一种实践,一种发展自身人格达到创造性的倾向,我们在生活世界无法得到满足,而爱侣们也在荷尔蒙消散后无可避免走向庸常。

我们需要新的爱情观

在一个私人情感日益被景观化、货币化的时代里,爱情依旧是重要的,它是自身存在的映照,关乎个人的完整;它是一种特殊的实践,是主体试图融入他者境遇,最终与他者共同生存的过程,两个人的爱情是一次最小的共产主义单元;从历史中来看,它代表着特定历史阶段人类的自我解放,因此我们需要建构新的爱情关系,来面对我们这个时代各方面的挑战。 青年人不仅要掌握知识并付出努力,重要的是要勇敢,谦恭地、勇敢地、真诚地和有纪律地爱他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得有个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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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欲至上的消费时代,我们更需要爱情-激流网(作者:飞剑客。来源:新潮沉思录。责任编辑:培天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