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暴力、性:这个春天的故事-激流网

如果互联网舆论有《史记》,那么,2017年4月的头两个星期,应当之无愧地被记录在册。

4月,春色遍野,草长莺飞。日本的樱花开了,泰国的泼水节启幕了,元大都遗址公园的海棠花溪,恰逢醉人之时。

该缓一缓了:开年以来,房价断崖式上涨,谁都赶着来议论两句,哀鸿遍野。中产阶级叫苦连天,朋友圈里一片凄风惨雨,颇有大厦将倾之势。

但房价跌不下来,日子,总得要过下去。民众没别的优点,就是忘性大,面红耳赤争上两个月,事情便抛脑后去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迷人的春风一吹,大家感叹:啊,生活如此美好。

4月,我们终于迎来了,2017年第一个拍照窗口期。

不出意外的话,朋友圈本该是这副模样:月初,我们人人都去了日本,樱花漫天;月中,今夜大家都是泰国人,披头散发;月末,一组由手、脚、大头、美食、花卉、闺蜜合影拼成的九宫格,加上一个“throwback”的标签,配词——你好,五月。春天,完美拉下帷幕。

谁知,2017年的4月一点也不温柔体贴。接踵而来的热点,粉碎了中产阶级们的朋友圈摄影大赛,也粉碎了他们温柔缱绻、岁月静好的模样。

提炼一下热点关键词:白百何、美联航、人民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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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人民的名义》。

毫无疑问。大多民众对官场贪腐的认识,还停留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原始时代。电视剧虽只撷取了现实冰山上的一角,已足以让云里雾里的观众大开眼界:白手套、股份转让、资产转移、权钱交易等花招频出,目不暇接。

光是片头,那堵用人民币铸起来的铜墙铁壁,就能把许多观众的下巴震掉了。

可惜,最高检和江苏省委宣传部花大力气炒出来的热度,还没两三天,就被太平洋对岸的一起事故吹得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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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美联航机组成员,殴打了一名亚裔旅客。

这起事故很火。不仅中国火,美国那边更火。它是教科书级的新闻,集结了当下文化中,最易擦枪走火的全部因素:移民、亚裔、少数群体、种族歧视、暴力血腥、大公司的阴谋,等等。待事情完结了,好莱坞可以考虑拿去改改,又是一部《撞车》,奥斯卡提名跑不了的。

虽然受害者是越南裔,但中国人民感同深受,义愤填膺:看来还真是不把越南当外国。

不过,在4月最重磅的热点面前,它们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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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百何被爆出轨,在泰国与不知名男模鸳鸯戏水,勾肩搭背。中国头号票房女星,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背着老公,和野男人卿卿我我,还不知廉耻地戳对方下体。这出大戏,还不让全国七八亿网民集体癫狂?

白百何一出,舍她其谁?

白百何可能是昏了头。毕竟现在的泰国,空气里满满都是骄奢淫逸的荷尔蒙。在这种刺激下,人难免会冲动些,做出点不轨之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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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风口浪尖上的咪蒙老师接受《GQ》杂志采访,坦言:什么样的文章阅读量高?热点、金钱、性、暴力。

巧得很。条条跟4月刷爆朋友圈的热点契合:贪腐带来的金钱、殴打乘客的暴力,及当红女明星的不轨性行为。

这进一步印证了:咪蒙老师不愧当下互联网第一写手,眼光毒辣,预言极其精准,为无数作者指明通往锦绣前程的康庄大道。

若说还有什么咪蒙老师没有料到的地方,那就是:这三者也不是平等的。从本月的实际效果看来,我们可以得出一条结论——金钱不敌暴力,但两者加起来,都比不上性的一根毫毛。

食色,性也。一个吃的问题,一个性的问题,就是最大的民生问题。由此看来,历史这架滚滚向前的马车,性是轮子,马是暴力,金钱,可能是挥舞着鞭子的车夫。没了钱,马车还能跑,只是可能跑偏,一不小心往理想啊自由啊的方向跑去,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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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的名义》在揭露官场的政治生态、权钱交易方面,可谓是近十年来下手最恨的电视剧了。但无奈,它还是离人民太远。反贪局长、公安厅长、省委副书记和书记之间的斗智斗勇,其实和人民关系不大。大伙儿不过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看个热闹罢了。当然,更别说赵处长贪污的那两个多亿现金了:大多人民能迈过月薪两万这道坎儿,便值得好好庆贺上一阵子。

美联航殴打亚裔乘客这事,离人民稍微近一点了——尤其对中产阶级们。

如今移民可是热门。朋友聚会上不说说移民,不说说海外买房,不说说资产配置,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讲话。自然,中产阶级移民,哪怕去了海外,该吃的外卖还是得吃,该坐的经济舱还是得坐,并不会一夜之间,便成为锦衣玉食的人上人。趁着人还在国内,借助13亿同胞的力量,抗议抗议美帝暴行,营造一个良好的移民生态,为自己从今往后的小日子铺垫一番,岂不美哉?

白百何出轨这事,离人民就更近了,可以说是十分接地气。

生物学上有条道理,叫柯立芝效应。说的是:任何一种哺乳动物,在面临可受孕的新对象时,都会出现持续高亢的性兴奋。这话比较绕,我来翻译一下——

一旦出现各方面看起来还不错的新异性,是个人都想出轨。

你看,这样是不是接地气多了?虽然咱们可能没机会当上省委书记,没机会赚到两个亿,没机会移民美利坚,但出轨这事儿,咱们还是可以参与一下的嘛。

那么,热点便有讨论的价值:一部分朋友们,想到婚后有被戴绿帽的可能,心惊胆战,不能不带着《女则》《女训》,把白百何从头到脚批判一番。另一部分朋友们,想到婚后,自己可能也会做出这码子事来,心有戚戚焉,找找借口,想想托辞,也是留条后路。

一时间,众说纷纭,好不热闹。可以说,不在文章里谈谈白百何的事情,表达表达态度,几乎都不配做公众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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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知识份子都说,大众庸俗无知,社会娱乐至死,给他们抛个话题,便能争到面红耳赤,至死方休。我不这么以为,人民群众精明着呢,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什么是别人的东西,什么是自己的生活;更明白什么时候该笑着看看,什么时候又该挽起袖子,不拼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想想自己的生活吧。

一如既往。快递员的电话耳熟能详。和同小区的大妈打过无数次照面,相对无言。跟朋友们聚餐,聊着不痛不痒的车轱辘话。亲戚们一年见一回,彼此小心防备,一旦触及婚姻或收入,勃然大怒,上网,反手就是一篇万字檄文。

现实中聊八卦,成本很高,风险极大。一言不合,可能就成了别人10w+热文的灵感来源,贱人low逼的大帽子赫然已戴在头上了。

贪污两亿、被空乘殴打这类事,发生在普通人民身上的概率,也极小,议论红利不高。你看,同是说钱,房价的热度便高多了。同是说暴力,校园暴力就比殴打乘客来得扎心。无他,这些都是可能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白百何的讨论度这么高,就是因为她太接地气了。长得接地气,演的电影接地气,找的男伴接地气,去的国家也接地气:泰国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那是中国的后花园呢。如果白百何是拉着金城武去了某北欧小国的教堂做礼拜,可能民众就冷静多了:他们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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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雅的情趣上,人们各有不同。但在涉及原始本能的兴趣上,那可是相当一致。要赢得大多人的眼球,必须去挖掘这些原始本能的兴趣:金钱、暴力和性。4月的几则大热点,无一不激发了群众的原始本能,获得关注,理所当然。更妙的是,有一点点身临其境的真实,多的是置身事外的淡然,大伙儿能以轻松的心态面对,肆意狂欢,来迎接2017年的这个春天。

我觉得,2017年的春天还是很温柔的。前3个月发生了那么多惨事:房价很高,雾霾很严重,泸州的学生坠楼,山东人把追债的捅死了……没一个轻松的,人民群众苦不堪言。神爱世人,跟着4月的春风,及时送上火热的八卦,让我们在欢笑中淡忘苦痛,就像同样被我们淡忘的莆田系,同样被我们淡忘的魏则西。

是的。娱乐至死,怎么也比抑郁致死,要来得强吧。

(作者:西岛。来源:公众“姜汁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