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北京成为超大城市,城市病频发,人们怨声不断。而梁思成(林徽因夫妻)保护老北京城的事,为人们津津乐道,成为哀婉的“传奇”。不时有文章谈论此事。但这些文章给人的印象,都是执拗武断的执政者,刚愎自用,压制梁思成,毁了老北京千年古城,风华绝代的林徽因郁郁而终,梁思成抱恨终生。
这类文章的文艺风格总是集中于梁思成的方案(又称梁陈方案)被否决,梁思成的无奈和伤感,老北京城的格局被破坏,以及各种文化人如何怀念老北京的古韵。但是,这些文章却不谈,或者很少谈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梁思成主张另建新城,保护老城原貌。这么好的提案,北京市政府为什么不采纳?市政府是怎么决策的?经历什么过程?
首先,梁思成是否没有说话的机会呢?
北京是首都,城发展定位事关重大。北京城发展决策实际上是经过充分讨论的,是民主决策的。在1950年,当时有梁思成和陈占祥的方案,提出要在临近复兴门以西建立新行政区,保护老城,老城发展旅游、教育文化。被称为“ 梁陈方案”,非常有影响。与此相对的是苏联专家的方案。它是利用莫斯科建设的经验,利用老城,老中建新。其优点是考虑了当时经济情况。缺点也明显,肯定要破坏老城。同时,也有其他方案。
梁思成自然极力反对这个方案。双方争论也是极为激烈,梁思成为此找过彭真,上书过周总理。最后毛泽东拍板,确定了北京城市建设的方针是“为生产服务,为劳动人民服务,为中央服务”。这实际是选择苏联专家的方案,否定了“梁陈方案”。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北京城市建设方针经过详细讨论,各方充分阐述了自己意见,是民主讨论,民主决策的,并非领导人简单拍脑袋的产物。梁思成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政治“处罚”。(1953年以后,梁思成在城市规划上的发言权才被削弱。这是因为,在北京城建设方针已定的情况下,不管什么会议,梁先生一张嘴就是“行政区不应建在老城”,老是纠缠在这个老问题上。如果学术讨论,也无不可。可是,行政部门这样做,根本没法工作。最后,彭真绕开梁先生,单独成立机构。不听我的就不行!梁先生这种做法,不能说没有问题吧?)
其次,“梁陈方案”就真的完美吗?
现在文章多说苏联专家方案的问题,很少说“梁陈方案”的问题,这就有失公允。“梁陈方案”的问题也很多。
先说建新行政区。建筑专家朱涛对这个问题做过细致研究,有专著《梁思成和他的时代》。他对这个方案提出了质疑。其一,“ 梁陈方案”是一个规划的概念草图,不是一个完备的规划图。其二,这个方案的面积太大,每个行政人员是40到45平方米,整个行政区占地比比旧城还要大很多。这个行政区相当于新建城市。其三,它的功能非常单一,全是办公室,没有商业、没有文化,只有一点宿舍和一个文化礼堂。为此,还要为大部分行政人员在西郊建新居住区,在西南郊建商业区。其四、在梁思成的设计中,这个办公区不建高楼,全是四合院,所以占地庞大。
实际上,梁思成的方案是把古建筑审美的情趣标准摆在第一位,而不是办公效率。行政区毕竟不是园林,这个规划如果实施,面临的问题也不会少。
不过,梁思成忽略了三个问题。抗美援朝之后,中国处于战争状态。把国家行政机构集中在一起,被美国突然袭击怎么办?这是当时必须考虑的。所以,当时决定行政机构分散布局。还有一个,就是现在所突出的生态问题。北京西北郊上风上水,靠近西山,空间有限。按照梁思成的规划,在这里建新城和新居民区,将对生态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这是现代城市建设研究者的批评。还有一个就是政府财政问题。
再说老城。“梁陈方案”中的老城维护也是困难重重。核心问题是,老城重要?还是老城中老百姓重要?北京老建筑专家孔庆普50年参加工作,亲眼目睹北京变迁,据他回忆:
“那时候梁思成说原城保护,别拆,也别扒豁子,城墙要保留下来。那城里头近40 万人的出行怎么办?他说解放前都行,现在怎么都不行啊?他不理解从前是什么样。解放前老百姓没人管,你没吃的就没吃得运出去啊。那自来水也是这样,从前都是井,一般都是有人拉个车,一边一个水箱卖水。一挑水先是一分钱、二分钱,几分钱,后来一毛钱,再变成一千块钱了(一千块钱实际上就是一毛钱)。只有一个自来水厂在东直门外,供应政府机关。老百姓根本吃不上自来水。那时候和煤球还得要黄土。黄土上哪儿弄去?上北城根儿,城墙根里头挖坑。马三立相声里头说过这些事儿,一车黄土卖几个钱。那时候老百姓的生活非常简单,不需要供应,也不需要帮他清理。”(《无法割舍的情怀——访著名建筑专家孔庆普》,《社会科学论坛》2015年第第三期)
如果从四十万人的衣食住行出发,梁思成的方案明显脱离实际。
再次, “为生产服务,为劳动人民服务,为中央服务”, 北京城市建设的这个方针是否有它的道理呢?
每个历史时期有自己的中心任务。建国之初,中共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恢复生产,解决通货膨胀和失业问题,同时还要供应未完成的解放战争。北京市、南京市有大量人口,其中有很多达官贵人,还有他们的家人、仆从。这些城市工业不多,属于畸形的消费城市。普通老百姓自生自灭。解放后,老百姓的就业问题,原国民党机关人员的就业问题,复员军人的安置问题等等,都摆在政府面前。这种畸形的消费城市,很难解决老百姓就业问题。所以,在当时的历史情况下,北京、南京的发展方向是生产城市,而不是以显贵为中心的消费城市。原来的江苏省委书记江渭清回忆过这件事。在北京开会时,毛主席一再叮嘱他,只有发展成生产城市,才能解决大面积就业,提高市民生活水平,增加政府财政,才能解决一系列问题。
“梁陈方案”把老城保护,建成文化旅游之城,在今天或许被认为天经地义的。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它如何解决几十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呢?
选择发展生产、发展工业,服务人民,实际上是政权人民性质的体现。
生产城市的目标一确定,后面就好理解。北京城当时40万人口,而且人口迅速增加,生产物资、生活物资、各种垃圾,甚至水和黄土都要运,再加上人员流动,北京城墙成了紧箍咒,阻碍城市生产生活。北京市政府先决定开几个口子,不断增多,不断扩大,北京城逐渐消失。
还有一点,就是财政问题。
政府办事也要花钱,政府的钱也是有数的,不得不分轻重缓急。政府只能办财政能力以内的事。
可以设想“梁陈方案”,把北京城四十万人甩在老城里,在北京郊区再盖一个新城,既包括中央政府,又包括北京市政府,以当时的中央财政、北京财政能否承受的住?想想当时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再加上已经开始的工业化,而当时还是农业社会,财政大头来自农业。放着北京城里现成的原政府机构不用,用紧缺的财政盖新城。设想一下,把老城几十万人甩在一边,国家各级干部在新城工作,在新居民区生活,在新商业区娱乐购物。这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北京市政府真施行“梁陈方案”,那才真有问题!可以做一个意思的思想实验,如果这个方案真的实施,现在一些喜欢抹黑历史的人,又会怎么说呢?
因此,可以反过来问,梁先生和林先生夫妇单纯地从建筑美学视野出发思考问题,是不是也存在问题呢?
最后,对待历史问题的原则是“同情”。
前几年去皖南绩溪龙川古镇。江南水乡古镇,窄街深宅,韵味深远,使人忘掉城市的喧嚣和紧张。正游览时,忽然发现街尾有几处房子被翻盖成现代建筑,破坏了街道的整体性。有位朋友惋惜不已。不过,一位同行的当地朋友不以为然说,这地方,早就住够了,夏天时不见阳光,潮得难受,被褥长毛。有的老头还老早预备棺材,架在房上,可受不了。新房子要好得多。
看风景的人和在风景中生活的人关注点是不一样的。看风景的是超脱利益去审美,而生活在风景中的人正在解决困扰自己的问题。
历史研究中,有个最容易犯的错误,被称为“旁观者的幻像”。历史当事人都面临着最紧迫的棘手问题,而且解决问题的手段是有限的,时间是有限的。研究历史的人往往忽视这些,把自己关心的问题放到历史人物头上,问为什么这样,而不那样。而历史人物可能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问题。这就如同我们在古镇旅游,我们惋惜新房破坏古镇神韵,而小镇居民却要生活得更舒服一些。
也因为这个原因,历史研究强调还原历史情境,对历史人物进行同情式理解。
从施政来说,梁思成先生没有思考,或者不愿意思考,当时的市政府最头疼的事是什么?有什么资源?收到什么制约?如何解决?梁思成一直坚持建筑美学立场。实际上,他成了施政的“旁观者”。
今天,回顾五六十年前的历史,我们也像观光客一样,匆匆而过,不经意间,把自己的兴趣点硬加给历史,比如,对古城生活的向往,对黑烟囱的厌恶,但是,却忽略了,那一代人,有他们要面对的历史问题,有他们的历史任务。一代人只能做属于那代人的事情。
行文至此,要申明一点。笔者并不否认北京城发展中出现过问题,有历史教训,应该加以反思,研讨当时有哪些失误,吸取教训。但是,这种研讨要客观严谨,不能文学煽情,任意抹黑。如果不带偏见,经过上面分析,可以看到,否定“梁陈方案”,当时的政府并不是瞎折腾,它也是以解决老百姓生活为目标,认真做事,有它的道理。
当然,2000前后,北京摊大饼扩张,恶性发展,问题丛生,笔者也认为这里存在很大的问题。但是,这个气不能撒到20世纪50年代人的头上。
(作者:梁孝 来源:作者博客)
梁思成的城市规划理念无疑是科学的、超前的,即便从经济学角度看,也是更为节约的,当时认为借助旧城已有设施建立行政中心是一个节约的方案,可事实上,之后旧城无序的改造、拆迁和建设,耗费的人力财力物力远远超出了另辟空地建新城的成本,以至于搞成了夹生饭,规划的无序所造成的麻烦直到今天依然严重。 至于通常认为是毛主席否决梁思成方案的说法,其实只是没有依据的泼脏水,当时之所以否定梁思成方案,同样是刘少奇主导下崇苏倾向的结果,盲目尊崇、偏听偏信苏联专家的方案,把苏联的建筑规划理念奉为圭臬,本土的自然就是落后的,何况,皇城还不可避免的被奉为封建皇权的符号象征。
毛主席对历史文化从来都是保护态度的,他号召的只是从思想上打破封建桎梏,解放军进城时,找梁先生所做的也不仅是划定了北京的古城保护范围,更是确定了全国范围内第一批历史文化名城的原始名单,建国后,周恩来还曾经让政务院拨专款对古城进行维修,孔庆普回忆录证实:当时下令拆北京城墙的是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刘少奇。毛主席的眼光从来都是穿透历史的,他绝对不会只算建国初几年的经济账,他能够带领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为我们后来攒下工业化和国防尖端科技的家底,在建设规划领域肯定也不会只着眼于几年的小账,拥挤的旧城实际上是长远发展的包袱。
至于后期的文物破坏,与当时那场古城的拆建之争无关,改革开放30年所造成的破坏,远超过历史上任何时期。关于城市功能疏解,伦敦和巴黎其实是有先例的,梁陈方案的提出者之一陈占祥之前正是受业于大伦敦规划的主持者艾伯克隆比。
放屁,就是土豹子,不懂得什么叫科学,还咀硬呢。梁林是名副其实的专家。
这条评论才够客观,原文的视角虽然有些许道理,但还不够客观深入,很简单的例子,在建筑学里已经讨论了无数次,巴黎改建就是成功范例……
不管梁先生的方案对不对,现在的方案就是错的!
决策者没有远见。
这作者还姓梁呢,对的起他先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