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经纬:我是飞不出囚笼的鸟-激流网

1月4日,网友@烫烫大卷 ,通过微博发布信息称,同济大学医学院硕士研究生陆经纬,常年被其导师陆琰君压榨,365日无休。最终,不堪受辱的陆经纬于2018年12月13日在同济大学医学院实验大楼跳楼身亡。消息发出后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这两年里,高校研究生因导师压迫而自杀的事情,已不再是什么新鲜新闻了。18年3月份,武理工的研究生陶崇园也在大学里跳了楼,舆论哗然。陶崇园被迫叫出的“爸爸”二字,现在仍在互联网上回响。只是没想到,压迫竟然如此普遍和沉重。陶崇园的法律官司还没有结果,高校的研究生制度又新添一条人命。

复盘:从陆经纬保研开始

陆经纬2012年入学,本科在华东理工大学读生物学专业。由于成绩极其优秀,陆经纬在15年春季基本拿到了学校的保研资格。

2015年4月底,陆琰君以同济大学医学院和附属第十人民医院的双聘教授博士生导师的身份,在华东理工大学用PPT的形式发布了招生函,进行研究生招募。招募的要求有这么几条:1.学习成绩好,有保送资格。2.毕业课题必须在陆琰君的实验室做。3.愿意升直博更好:5年硕博连读的,要求英文过了6级。4.上海籍的:四年级在我这里做毕业课题。

陆经纬:我是飞不出囚笼的鸟-激流网图一:陆琰君面向2013级保研本科生的招生函片段

陆经纬完全符合上述要求。据陆经纬家属在网上披露的信息,陆经纬在和陆琰君的交流中,明确告诉陆君琰愿意在她那里硕博连读,陆琰君也因此招陆经纬为她带的学生。(注:硕博连读占硕士名额,需要在两年硕士读完后经过硕士转博答辩。达不到要求可以申硕士学位。)

2015年7月起,陆经纬就在陆琰君所在的同济大学医学院实验室大楼的五楼509实验室工作。

登天:本科期间发表高水平文章

据同济医科大学科技情报所2018年12月4日出具的证明显示,陆经纬于2016年6月,在影响指数为13.25的The Journal of Clinical Investigation杂志上发表了名为The nonsensn-mediated RNA decay pathway is disrupted in disrupted in inflammatory myofibroblastic tumors的文章,并且是排名第一的并立第一作者。陆琰君是通讯作者。这样的科研成果,甚至令许多研究生望而却步,本科生能做出来更令人刮目相看。陆经纬本科期间发表这篇文章的事迹,被陆琰君着重提及,作为招募13级保研本科生的强力竞争筹码。(不得不提一件事情,在论文发表前,陆琰君曾经要求陆经纬放弃这篇论文第一作者的排名,让位于某大医院院长,以便于其职称的评定,但这一点在陆经纬的坚持下未能如愿)

陆经纬:我是飞不出囚笼的鸟-激流网图二:陆琰君面向2013级保研本科生的招生函片段

但为了发表这样的高质量文章,陆经纬的业余时间都被吞噬掉了。据家属披露的信息,大四起陆经纬就在同济大学医学院实验大楼的五楼509实验室工作。这一年里,陆琰君甚至违反学校规定,要求陆经纬住在这个实验室,以便把更多的时间贡献给课题研究。

“你是否可以周一来,晚上睡在实验室,周二回去,周三休息一天,周四来,晚上睡在实验室,周五回去……有床,被子可以买好一点的……我很心疼你每天花4小时在路上,当然这个事情最终由你决定,我会尊重你的决定的。”

陆经纬根本没有权利说不。2015年起,陆经纬在实验室住了将近一年。

在陆经纬的家人看来,自从2015年7月开始在实验室做毕业设计,陆经纬就变得异常忙碌。他经常在实验室待到很晚,回家来也很匆忙,吃完饭就走,到房间也是翻译资料、看文献,很少和自己的父母交流。

奴隶:来自导师的剥削压迫

读研之后,陆琰君受到的压迫倍增。

首先,陆琰君要求陆经纬在读研期间,要时时以她的课题实验和研究为主,剥夺了他正常学习其他研究生课程的权利。

其次,陆经纬几乎所有的生活时间也被科研占领。陆经纬平时根本没有时间去学校食堂用餐,经常叫外卖送到实验室。甚至在家里时,陆经纬也不能按时吃饭、理发、走亲戚。春节、元旦、国庆节、中秋节等节假日都要在学院的实验室里。因为长时间伏案看文献查资料等,陆经纬得了极为严重的颈椎病,甚至两次因为大脑缺氧而在工作中休克。这两次休克并没有换来陆琰君的体谅,科研工作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陆经纬:我是飞不出囚笼的鸟-激流网图三:陆经纬生前的微信聊天记录

另外,陆琰君还掌握着他能否毕业的生杀大权。16年9月进入同济大学读研后,陆经纬的全部时间都被陆琰君的科研任务所占领。而且,陆琰君所从事的工作,其中绝大部分与陆经纬本身所学的专业没有关系。从2015年7月起,陆经纬工作了10个月就在影响力极高的杂志上发表了高水平论文。直到跳楼前的几分钟里,陆琰君还在要求陆经纬继续工作,以便发表两篇和他毕业无关的论文。陆琰君扬言,如果陆经纬不帮她写完那2篇论文并发表,她就不会让陆经纬硕士毕业。

按照程序,陆经纬是导师陆琰君指导的,硕博连读的研究生。由于正常学习时间几乎都被陆琰君挤占,陆经纬的综合学习成绩离直博线差了0.2分,因此而失去了直博的资格。虽然考博不会有太大的门槛,但是由于导师陆琰君的延误,陆经纬在19年4月错过报名机会。陆经纬因此放弃了考博,希望于19年硕士毕业,却遭到了导师陆琰君的阻拦和要挟。

沟通无果后,长期忍受导师沉重压迫的陆经纬,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去跳楼了,学院章小清老师会找你谈的。”

陆经纬:我是飞不出囚笼的鸟-激流网图四:陆经纬生前工作的实验室

深挖:研究生制度是个什么东西

雇佣劳动关系在理工科科研领域里表现得异常露骨。在高校里,研究生称自己的导师为“老板”,就是对这种雇佣劳动关系的最好表达。(以下内容引自《导师、爸爸还是老板?——武理研究生为什么自杀?》,编排顺序有调整)

我们先从高校和实验室的关系谈起。我国高校经费收入主要来源有三大块:教育经费拨款、科研经费和教育事业收入。科研经费已经成为高校重要的经费来源。在一些科研强校,科研经费甚至占到高校收入的一半以上。而各高校间科研经费的分配,则和各个学校的科研项目数量直接相关。所以各高校都会鼓励自己学校的老师申请科研项目。

陆经纬:我是飞不出囚笼的鸟-激流网图五:2016年教育部直属75所大学中前二十所大学的经费明细

所以在高校里,导师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外跑项目,项目内容交由学生完成。导师和学生间的分工合作关系,就像包工头和农民工之间的分发包关系。很多研究生进入实验室,享有导师提供的课题、实验设备和资金支持,也为导师完成大量的工作。在大多数实验室里,早已没有了假期的概念,多数学生在双休日甚至法定节假日里都要“为老板干活”。在这样的关系里,能按照职场规律打卡作息都令人羡慕。

但是相较于市场上的雇佣关系,这种雇佣关系里的研究生们,被剥削得更加肆无忌惮,而且因无人监管而无所顾忌。因为学生的论文发表和毕业等重要事件的决定权,都掌握在导师手中。学生因此成了导师科研项目的最好帮手——廉价又极易控制。对于导师的一些帮忙处理私事的无理要求,学生往往是敢怒不敢言,被迫成为导师的“贴身小秘书”。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但是悲剧毕竟是悲剧,有催人觉醒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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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经纬:我是飞不出囚笼的鸟-激流网(作者:李倍。本文为激流网原创首发,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