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人乐团许多专访 | 那是种子找到土壤的感觉-激流网

生命在于折腾,我不想老朽

我今年开始担任新工人乐团的团长,负责组织乐团的日常工作,包括:排练、专辑录制和宣传工作等。我也是“大地民之谣”音乐厂牌的运营总监,负责演出的推广和联络,也包括媒体宣传。

今年的工作重点发生了比较大的转移。之前在皮村负责社区活动,现在这项工作由同事小付负责,我把大部分精力转移到大地民谣和新工人乐团的工作上面。皮村的社区活动需要我参与的时候我也会去,皮村新工人剧团的工作还是由我来负责。

我的角色的比较多。我既是一个组织者也是一个歌者,我既是导演也是演员。我也要开始写小说了,我的人生似乎到了要用小说来抒情的时刻。生命在于折腾,我不想老朽。

一把吉他就可以玩摇滚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说要组织一个课外口琴兴趣班。我报名了,买了口琴,但是,后来没开班。口琴里面有个说明书,音阶、吹吸口型都标了出来,还有一首乐谱,是电影《少林寺》中的插曲“牧羊曲”,我看着说明书学习,慢慢把曲调吹了出来。当我听到音乐就这样被吹出来的时候,觉得很神奇。后来,想到一首歌,脑子想着旋律,即使不知道具体的音是什么,也可以吹出来,我就觉得音乐跟自己靠得比较近。后来,练得时间长了,感觉心情和情绪可以通过音乐来表达。

高三时,我上的是理科班,但我突然冒出个想法,要做电影导演,于是我找到了北京电影学院的招生电话,打了之后,知道那年导演系不招生。造物弄人啊!噗!不过,想当导演的愿望,那段时间一直如同光芒一样照耀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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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上了一段时间的高考复读班,地点在一个陌生小镇的偏远的小山坡上,那办了一个文科班和一个理科班,我终于上了文科班。语文老师挺不拘一格,桀骜不驯,我和他很聊得来。我把自己写的诗给他读,他给我很多鼓励,写诗成了我那段时间表达自己的方式,有了这种表达方式,再加上和语文老师的交流,我那一年内心生长得比较快,有一种茁壮成长的感觉。当时觉得,因为自己不按照主流社会的规则行走,就被甩到了社会的边缘。通过写诗,我把压抑在心里的话表达了出来,找到了一种快感,后来,我还把自己写的东西寄到杭州的一个午夜音乐电台,电台还读过几次我写的信。

之前我不想循规蹈矩地去上大学,家里人很失望,父母想让我吃一下苦,期待我能浪子回头。让我去舅舅的厂里干活,后来舅舅介绍我去旁边城市里当了一段时间的协警。做协警期间遇到一个玩摇滚乐的朋友,让我眼前一亮:玩摇滚乐很好,有一把吉他就可以了。而上世纪末,做导演拍电影成本太高,太难靠近了,于是我开始摇滚啦!99年,我来到北京,上了迷笛音乐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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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是我与世界对话的方式

音乐是一种表达的方式,是内心的出口,是与世界交流对话的方式。音乐与说话不同,摇滚乐和其他音乐也不同。用摇滚乐把诗唱出来,有一种很酷的感觉。

唱歌是一种运动,可以帮助打开身体,跟跑步差不多,可以带动全身心的多巴胺分泌。自己唱歌、乐队排练和舞台演唱,在这些不同情况下,唱歌的感受是不同的。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倾听自己;排练时候,跟乐队成员有共振;在舞台现场表演,和观众有某种交流。我自己状态不好的时候,演出是情绪的出口,心情得到释放。

这么多年,当我有表达的冲动的时候,首先想到的还是用写歌去释放。当觉得音乐不够的时候,也会想起其他方式,比如:戏剧和小说。现在我开始要写小说了(虽然这话说了很久了),我需要确认一个新的写作方法,所以先写个短篇尝试一下。很早以前写过2个小说,那个时候喜欢使用比较诗性化的语言,不太在乎故事情节。现在更重视如何去构思故事。相对于故事情节,我们对人物其实有更多活生生的素材,我的方法是,先构建人物,把现实生活中的人物,综合成小说中的人物,然后去想这些人物在一起时,会发生什么故事。

我现在在写的是一个爱情故事,然后把生活中的种种沉重挂到上面,爱情是层糖衣,这样可能就显得不太苦了。

那是种子找到土壤的感觉

2000年7月份开始在地铁站、立交桥下等地方卖唱。第一次不好意思,找个哥们陪着,觉得是乞讨。但是坐下去开始唱以后就不觉得了,好像自己在对着世界嘶吼。一直卖唱到了秋天,当时卖唱可以维持我的生活。也有警察去管理的,好几次看你挣钱差不多了,就把你带走了,就把挣的钱全罚了。那一次是中秋,被罚款后,心情有些低落,给家里打了电话,我第一次觉得特别心酸。偶尔回想自己做协警的时候是如何对待别人的,“有一种奇特的反讽感”。当时我唱遍了长安街大部分地下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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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遇到孙恒之前,我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透过墙上的窗户,想象着外面的世态万千,然后闭门造车,去街头、地下通道、地铁站,弹着吉他孤独地唱着自己的忧伤和愤怒。后来认识了当时也在街头卖唱的孙恒,他刚从外地流浪归来,在一所打工子女学校教孩子们音乐。受到孙恒的启发,我发现我住的村子里面也有打工子女学校,他们招聘音乐老师,我也去当了一段时间的音乐老师,同时和孙恒一起参加一些活动。

随孙恒去工地的一次经历,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那天,孙恒约我一起到工地给工人送书和衣服,简陋的工棚中,拥挤着铁制上下床,屋顶吊着洗好的衣裤,工友们还穿着干活的脏衣服。送完物品,孙恒拿过吉他为工友唱了自己创作的民谣歌曲《一个人的遭遇》,唱的是工友小吴的亲身经历。我拿着DV,用镜头扫过工友的脸庞,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孙恒,投射着真诚与质朴,这些目光完全不同于在地铁里演唱时路人的目光。那一瞬间,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这里才是我唱歌的地方,我也明白了自己并不是高高在上的艺术家,只是要靠双手来养活自己的劳动者、打工者。那是种子找到土壤的感觉。2002年“五一”的时候,我们参加打工妹之家组织的联欢活动,我们做了现场演出,也在那时宣布我们的打工青年文艺演出队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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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机构成长

2003年下半年我们开始在肖家河做社区工作。明圆学校为我们做工作提供教室。开始的时候,我们每周六、日举办一些活动,这些活动包括打工青年文艺小剧场、工友论坛以及文艺联欢等活动。活动虽然简单,但工友们还是在这里感受到了平等和尊重,开始勇于表达自己。他们感受到了集体的温暖和力量,也增强了自信心。慢慢地,我们的活动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支持,陆续在这里办起了工友互助图书馆、工友电脑教室,还和工友们一起创办了《社区快报》。不久,我们以三方(居委会、社区打工子女学校和工友之家)共建的方式,成立了“肖家河社区打工者文化教育协会”,并在民政部正式注册。

2004年下半年,由于在肖家河那边明圆学校的场地不稳定,我们就搬到了东坝蓝天实验学校。开始做些协助工友维权的工作,我也直接参与了。2005年夏天机构搬到皮村,团队事业往前走,自己也在走,一起成长。皮村同心实验学校建起来以后,我也来到皮村,我们在学校里开办工友夜校,开设了大众文艺课、法律课、社会工作基础课等等。

2008年五一劳动节,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正式开馆,主展厅悬挂着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话语:“尊重劳动,尊重劳动的价值,这是一个民族最基本的道德。” 下面的陈列柜里摆放着全国各地工友捐赠的物品和证件,包括:暂住证、健康证、务工证、工作证、工服、工具、书信、照片等等。我们在皮村建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时,积极争取政府的资源,得到了北京市朝阳区文化馆的支持,建立了工友影院、工友图书馆;我们又和村委会积极合作,共建了皮村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为工友、为社区居民提供了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和学习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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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戏更是集体劳动的过程

戏剧比歌曲更可以实现充分的表达。排戏是一个集体的劳动和创作,是一种共同生长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戏剧表演对舞台的要求更高,戏剧很少在白天的室外演出,戏剧更适合在封闭的剧场里面演出,演员和观众在这样的环境中都可以更加专注。戏剧可以把歌曲、音乐放进去。相对于音乐,戏剧一般有故事情节,观众更容易理解所要表达的内容。

对我而言,戏剧更是集体协作的过程。音乐我专门学过2年,戏剧完全靠摸索,边实践边感悟。每次排戏,我觉得都像一次纵身一跃的冒险之旅(这有些像爱情),在这过程中,大家集体劳动,会产生碰撞、矛盾、反思、协作、进步,最后大家热气腾腾地捧出一个作品来互相温暖,也温暖观众。

去年,为了参加山东莱芜国际工厂戏剧节,我们重排了戏剧《我们》,这是一个“非虚构戏剧”。台词是编剧球菌通过跟演员访谈而书写出来的,大家说的话直接成为了台词,自己讲自己的故事和生活。我的角色是通过听取大家的想法来确定每场戏的方案,更像一个组织者。当时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这个戏,中间会陷入困境,不知道该怎么排下去,演员之间也会有矛盾,这种碰撞是一种成长,在碰撞之间,灵光一现,戏就成了。

乐团也是共同劳动演出,但乐团分工明确,打鼓的打鼓,弹琴的弹琴,更好驾驭。排戏对于我来说,有更大的不确定性,需要更大的意志力去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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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默契是一件很矫情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有些中年危机。家里人觉得这几年我事业上没有什么进步,生活上又成了单身,父母年纪也大了,希望我回浙江。综合来看,生活上和事业上的困境感比之前更强烈。其实主要不是来自家庭压力,主要是事业困境和自己情感世界的复杂性。好在自己至少还有动力去前进,对这个世界还是有话要说,一直保持反思和求索。似乎到了这个年龄的时候,有了一种使命感。

弗洛伊德说,人如果想要有好的状态,要做好两件事,一是去工作,二是去爱。我对此的理解是,去工作,是去面对外部的这个世界,去爱,是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世界。我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这是人生必须去面对的,特别是当你孤独的时候,内心处于困境之中,需要勇敢走出去,人内心的问题,需要走入社会才能有真正的出路。去工作、去爱,这两者是辨证的,是相辅相成的。

以前寻找爱的对象的时候,有一种理想的设定,希望和伴侣之间在精神上有一种共通,在情感上可以彼此温暖,在外貌上可以一见钟情。但是,当你在现实中遇到一个对象时,你开始以为是理想中的,但是随后发现,灵魂对伴侣的要求是很矫情的,就好似脑子里面有很多概念,但是感性体验却不匹配。在寻找伴侣的时,会有把一见钟情放在第一位的时候,后来发现,外表和灵魂往往很难统一。我最近有一个深深的体会,虽然相貌似乎不能一见钟情,但是,反倒更可以从容地去相处、去欣赏对方的灵魂,这样的相处更可以静心。也许这样才能发现真正的灵魂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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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越大,越要随音乐动起来

我希望在音乐编曲上有更多尝试,一个方向是增加更多的动感,能让人跟着音乐起舞。随着年纪增大,动起来变得很重要,这是面对困境的一种方法论。在以后的创作上,我想在自己的歌里尝试加些电子音乐。在歌词的议题上,尝试用更多元的表达方式,比如多写写情歌,在里面挂上生命的轻和生活的重。

本来计划今年5月,新工人乐团发新专辑,因为没有完成,五一劳动节发了一个EP专辑《新工人》,先发了4首。剩下的10首歌放在新工人乐团的新专辑《从头越》里,计划8月发布。《从头越》有几层意思:一个是,新工人乐团以新的阵容和状态呈现;第二,乐团开启新的征程;第三,乐团成员在创作上在做新的尝试,在歌曲上体现了新的变化,每个人的风格更加鲜明。乐团是一个集体劳动,经过磨合,才会有新的呈现。有乐评人这样说:“写词和作曲是音乐的第一生命;编曲和制作赋予音乐第二次生命;音乐的第三次生命是听众赋予的”。

大地民谣行走在乡村、城市,去寻找更多志同道合的音乐人,可以同台演出,也可以做音乐合辑,一起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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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人乐团许多专访 | 那是种子找到土壤的感觉-激流网(作者:吕途。来源:新工人乐团。责任编辑:黄芩)